求学路上(选2):几张熟悉的脸谱(之一)
2021-12-23叙事散文梁星钧
不论时间何移,一个人忘不掉自己的读书事。老师对教过的学生有印象,而学生又何尝没有明里暗里议老师呢?我们多少时间一直都在自己的心里描老师,给熟悉的老师画脸谱。我们这样描画自己的老师,意味已把他们拉下了尊贵的神坛,而视同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这和……
不论时间何移,一个人忘不掉自己的读书事。老师对教过的学生有印象,而学生又何尝没有明里暗里议老师呢?我们多少时间一直都在自己的心里描老师,给熟悉的老师画脸谱。
我们这样描画自己的老师,意味已把他们拉下了尊贵的神坛,而视同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这和尊敬与否没关系,也没别的意图,只图存留一个文字档案而已。
有些体格魁梧的老师让幼小的我们很惧怕。如后书老师像铁塔。那时我刚入学,一看到后书老师心里就打颤。他个高起码1.85米,体重少不了230(市斤),宽脸大鼻子鼓眼睛走路肉都在抖。我们普遍怕他的原因是他走起路来像一尊塔,欲倒过来压我们。我们心里在回避,行为上也都在远离。我为此而拒不去上学,母亲把我哄去,亲手交给婆婆般的女陈老师,陈老师亲切地拉我的手,我拚命往后退,想跟母亲回去。可读书的事毕竟是大事呀……我们怕他也还另有一番隐情,后书铁塔老师本不当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才是),但其住处就在我们教室后面的里屋,他似和陈老师的关系也特殊,按如今的说法叫暧昧。因为陈老师是婆婆心太软,常替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抹眼泪。后书老师这时就当她的后盾。一次后书老师整一民,把他揪到讲台上,像当年的斗地主,把他的脊背直往下按,腿不准弯,一直要按到低过膝……
这一幕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是定格的。给我们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暗影。我们当然恨一民的成绩考0分还捣蛋,但也同时记恨铁塔老师的凶狠,恐怖的心里一直伴我们在成长。--后来后书轮岗到了村小。那村我有亲戚,都夸他大变样了,再没有先前的凶狠了,他变得对孩子特好了,铁塔的作用这时也充分发挥了。每年洪水季节,孩子上学过不了河,家长站在河岸观望,后书老师从容不迫地挽起裤子,一个个迎来送往地把孩子们全背过河……我有次亲见了这一幕,心里忽生某种说不清的异样之感慨。
小学有些老师美得令我们很神往。如谐蓉老师是天使。人们爱用美来形容一位女子,也用天使形容一位女子的优雅。说实话,渐渐长大的我们,虽那时对情感的东西受压抑,但身心的萌动是自发的,不受人的意识所左右。谐蓉老师的到来,有如一场爽目醒心的清风和春雨。谐蓉老师刚从学校毕业分来,自然的发型标致的脸蛋甜美的微笑匀称的身材吸引了全校园。我甚至可以这么说,连蝴蝶都在跟她飞,虽她也并没敷脂粉,是本体的自然香。她每每站在我们面前,我们被其优雅的气质和甜美的歌声所吸引。
谐蓉老师教的音乐。“像那海燕,穿过蓝天,像那山鹰,飞过云天……”的歌声悠扬而婉转,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荡。虽我不能全唱,但起音部分还记得准。谐蓉老师教唱之时嗓音是甜润的,笑脸是秀美的,手势是柔腕的。她轻轻的,柔柔的,甜甜的,笑容可掬。脾气很温和。同学们发现一件事,即每天中午有一个叫一云的男老师端上双份饭盒摇摇晃晃地走向谐蓉老师的住处,都说他们在谈恋爱,这惹得许多大男生心里不痛快。同时注意到谐蓉老师上课时的一个小细节,即她谦逊而迷人的外表,配的衣着得体而饱满,但其腿根细料的裤子总是起着不少的横皱,使一些大男孩们产生了无限的联想……
最可怕的一林老师似凶煞。我说这话一点没冤枉他,因为这不仅是孩子们敢怒不敢言的心声,也是后来政府下的权威结论。意为该老师有教书美育的一面,又有行事不端,甚或怕见阳光的另一面。
成语“摧枯拉朽”的“朽”字该读什么?我至今心里都犯嘀咕。我几次都在单位提这事。好像不论什么条件都该读“朽”吧,而当时的一林老师非让我们读“污”,几乎是强迫加命令,还借此嘲笑我们有的同学把贪官污吏的“污吏”读成“朽史”。所以我们自小心中刻烙下了“摧枯拉污(朽)”的读音,以致现在别人读“朽”我们都心理犯疑惑。
当然我说这个读错字不算事。那时的老师普遍读音不准或出错很习见,大家可以从川语和普通话的发音音标不同去找借口,所以竟连读高中我们全年级五个班的语文老师把《捕蛇者说》的“捕”字都分别读成了不同的五个音,我们在食堂吃饭时一核对,惊愕之后很快就默许了,似认为都可以。也没去查字典。好像我们一直都不习惯用字典,也还买不起字典,我们把整个书读完,连一个小小的铁文具盒都买不起,哪还有钱买字典呢?这样的人占多数。
一林老师读错字是小事,其凶神恶煞是出了名的。他上课带根棍,名为教棍,实为打人棍。一次上语文课,他提了一个什么问题,无人能回答,也无人敢举手,他火了,就问:谁人能回答举手?无人。又问,谁人不能回答举手?更无人应。他气咻咻地冲下讲台,怒目而骂,妈的,怪了,又能回答又不能回答,我再问最后一遍,他大声说,谁回答得了举手?这时全班齐刷刷地举手,不过只低低地露了几根指头在桌边。这时他顺手抓了一把学生珠算用的算盘,几个箭步冲来随手抽一个来回答,被抽同学吓得筛糠打颤。这时如果回答不出来,会被他封领口,拉到教室后面罚站还是轻的,重者会被揪出室外放入屋檐下的雨水里,直至把学生的鞋袜全打湿。有时外面下雨,学生的身心倍受恐吓和摧残。
这就是全校人人惧怕的恶老师。轮他当校值时,他让学生从台下递上去一根校园地插四季豆用的长树梢,他拿起随手就朝一列说话的学生打下去……这样的老师让我们提心吊胆地过着读书的日子。我们也基本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成长的。过了不久,他犯事了。被县检察机关给铐上了。公开宣判他的罪状是调戏县上下派来的女工作队长。这事不久被同学迅速传开了,“你看呀,这好安逸!”说他嬉皮笑脸向未婚的女工作队长裸露自己的阳具,其挺勃的晃动和过分的夸炫把这位女队长给羞吓跑回去了,她直奔县领导去哭诉和汇报,县领导大发雷霆并指示立即派一干人,迅速查实并对其停职,随后又公开对他作了三年劳教监外执行的宣判。这已成为老师的耻辱和笑柄。--当然回家他当了三年老老实实的木匠,艰辛的劳动让他彻底受到改造和锻炼,最后重回到讲台去执教。他第一件事就丢了自己的教学棍,改用手势和微笑来教学,一扫先前的那副德性了。终为教育献尽了自己的余生,赢得了人们的重新打量和认可。现为光荣的退休教师而安静地颐养着天年。我常看见他一个人背着手低着头在小城走,一副深沉的思考状。
那时我们对女老师的总体印象是好的。与男老师就完全是两回事。如福华老师就是我们心中的美树。福华老师笑盈盈的,还是个羞羞答答的女孩儿。大孩子们都在私下拿福华老师比作一切美好的事物。今天想来,虽说有些滑稽,但这样的老师确够配享我们的美誉,她们也当有此美福。她的美不仅在外表,而主要在其心灵,如用一句话来比方,就活像一位美丽的大姐姐,也像一位菩萨心肠的小母亲。
我们回家要路过距家不远的一个炭窑沟,旁边有一大一小的两棵树,大的有小盆粗,小的如大碗壮,一律通条端直无节疤,那时不知馋了多少路人的双眼。这已成了那处乃至整个山林的一双独秀。那时我父亲是队长,有权决定这对树的生死去留和命运。据父亲说,当时就有大城市的人欲出120元的高价来购买这一对树。想想,那是个什么天价啊?即使这个价放现在也是很高的。当时按物价指数和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1200元人民币。虽那时大集体时代队上穷,可父亲及队里仍舍不得卖它们。--我们每次走过路过,都会瞅这对优质的柏树而发呆和出神,并随大孩子一起说,这两棵树低得上我们的福华老师。我们甚至往返路过都要深情地望着树说,好美,福华老师!你好,福华老师!
后来树没有了。不知何故,肯定我父亲会知道,也没问这对树是在他手或别人手上丢失的,因后来他因年迈而退职没再当队长了。现在父亲已不在了,问不成了。要问也只好哪天回去问依稀尚存的两三个同龄人。--福华老师后来也走了,不知去哪里了。没人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必然联系呢?没想过。也没法去牵强。我只是无法忘记他们,因其在我们的眼里和心理,他们已成彼此的代称和象征。
在我们遥远的小学时代里,历过了这些无数的生龙活虎的老师们,他们或美丽,或严厉,或风趣,或严谨……构成了我们小学老师的多色谱,壮大了学习生活的百花园。他们在给我们传道授业解惑的同时,也影响着我们的心灵,引导着我们的人生。我们不会忘记他们。如今这些老师很多都不知其音讯了。那个一云老师偶见其独自摇摇地走在城市的某一角,我也没上前去问他,他对我不熟悉,我就在想美丽的谐蓉老师咋没和他同行呢?从他的走姿和脸上我读不出其喜和乐,只是一个平静略带沧桑的身影。这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生动的脸谱,无疑构成了我们人生的一个重要环节和片断。
2010,5,21 老宅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0-6-3 18:19 编辑 ]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