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火车去省城

这个寒冷的春节于我而言，和一年中的52个周末一样波澜不惊。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寻花问柳，每天都宅在家里烤火取暖。在连我妈这种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也热情地参与了村民们最大的娱乐——赌钱，在连邻居小春哥这么娘这么gay的男生也开始频繁相亲的情况下，我依然宅在家里哪也不去。我简直可以取代我村庙里的神啊，因为那些木头塑像们每到春节都会被八抬大轿抬着四处游门受人供奉膜拜。所以我觉得这假期索然无味，度日如年。但时间还是飞快，比赶着洞房花烛的小伙子还猴急，人家小伙子的衣服还没脱光，假期就结束了。于是问题来了——如何回省城上班？

乡亲们通常会选择镇上的大巴。那种大巴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直达目的地；至于最大的坏处，据乡亲们说，是价钱太高，由平时的80多块一下子涨到300多，还抢不到座位。而我认为最大的坏处是，你必须地四脚朝天地躺在狭长的卧铺车位上，就像一具躺在棺材盒里的尸体那样，一躺就是七八个小时。车里的气味极其难闻，夹杂着汗臭体臭和尿臭，过道很窄。我曾目睹一身形彪悍的大妈夹在过道中间动弹不得，肯定把急着上厕所的她憋坏了。但我也有过愉快的乘车经历，因为我的铺位排在最后，一排四个铺位，我就躺在三个小姑娘中间。但这种艳遇可遇不可求，我还是宁愿到市汽车站乘坐席或到火车站乘硬座。

可是春运火车票比十八岁的美少女还难求。铁老大每逢春运就吐苦水说运输能力不足，但黄牛党每年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据闻广州火车站某保安一个春节下来卖黄牛票就赚了几十万。我一河南的同学拼死挤进火车，在厕所里呆了三十几个小时才到广州。他一到学校就和我诉说他的惨痛经历，和他搭着肩膀的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并回宿舍洗了个澡。虽然我家离广州并不算远，但火车票依然难买。不过，幸运的我通过关系上了火车。我堂姑妈的前夫的同学是茂名某派出所的所长。我向堂姑妈要了他的号码，但我不打算麻烦他，于是我排起了队，看到一哥们一脸郁闷地从队伍的最前头走出来，边走边说他妈的排到老子刚好卖完票了。我从后面望去，队伍一会儿排成“S”型，一会儿排成“B”型。我担心我再排下去我都成了SB了，于是我决心走后门。 所长指示他在火车站的部下把我带进了火车站。一大群人在轨道前伸长了肚子往右看。火车是由海南三亚开来的，晚点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都在心里默默地问候那列火车工作人员的父母。十一点半的时候，火车呼啸而来。甫一停车，我们按乘警的导向一窝蜂往车尾跑。车厢门开了，极少数乘客下车，我肩背着十来斤重的行李手提六七斤重的IBM笔记本拼命往上挤，列车员说上错了，往前上。我撒腿往前跑，好容易挤到一半，列车员又说再往前。我想我成猴子了，但还是赶紧往前走，历经波折，总算挤上了火车。 当我长舒了一口气，庆幸上了车之时，我的皮鞋被五六个人连踩了六七脚，我才意识到，我高兴得太早。我拍了一拍踩我脚的中年男子说，大哥，别人都是踩一脚，你干嘛踩两脚啊？那中年男子连声道歉。车上的人太多了，我所站的位置正对着厕所门。我背后是一大堆行李，行李中间还是行李。我就把背包往行李中间一放，传过来一声惨叫。原来行李中间还藏着一个脑袋，一帅哥正夹在里面。我冲他say声sorry。突然背后有两团软绵绵的东西贴着我的背。由于尚未吃早餐，我脑海中浮现了白乎乎热气腾腾的馒头，谁料回头一看，是一二十左右的小姑娘正奋力前进，想上厕所。我总不能挡着她，我收腹提臀，奈何她还是被卡住了。我对左边的哥们说，帮忙推一下这位靓女。那小姑娘涨红了脸说不用了我行的。刚说完她就挪开了。我赶紧趁此机会把身子转过来正对着厕所门，好让开位置给人行走。可对面的厕所门旁挨着一三十左右的小伙子，小伙子前面抱着一奔三少妇。那小姑娘要打开厕所门，可只能打开一半，因为那抱着少妇的小伙子实在是没地挪了。我旁边一海南的高个子粗犷女生高声说，加油，用力，再用力，就可以进去的啦！那小姑娘听了大受鼓舞，用自己身体的正面对着斜开的门缝挤。挤了好一会才挤到中间，她说，不行啊，我进不去。我说，你得把身子侧着都能进去嘛。那女的明白过来，把身子侧了侧，使劲往里边挤，挤到差不多的时候，她说我太胖了！大家都笑成一团了，这女生真逗。平心而论，她的身材还是挺窈窕的。因为太挤的缘故，原本怕冷而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夹克的我都开始冒汗了。真背，上了趟这么挤的车。还好，我毕竟是久经风浪之人，我慢慢地适应了。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列车员就说快到肇庆了，让旅客做好下车准备。于是乎，那些唯恐下不了车的乘客或背着或拉着或抱着行李纷纷往车厢门口挪动。厕所旁边就是车厢门，可怜的我又被挤成了一块饼。一个二十来岁的肥胖女生匆匆忙忙地挤到了厕所边就再也挤不动了。她把手上的行李往地上一放，她身后的高跟女生“嗷”地把脚收到一边。肥胖女生把屁股对着我旁边青涩小男生。那小男生和我都是茂名的，在广州某高校读大一，还羞涩得很。由于空间狭窄，他只能双腿弯曲，屁股靠在行李上，用双手扶两边的行李。那肥胖女生浑圆的屁股正对着小男生的裤裆。我初看这一幕时并没细想。可小男生实在双腿酸疼而站起来时，他的裤裆正好碰到了肥胖女生的屁股，吓得小男生像触电一样继续弯曲双腿，裤裆继续对着肥胖女生的屁股。那小男生朝我尴尬地笑了，脸红得像蕃茄一样。邪恶的我马上露出了不太纯洁的会心的笑。由于列车员报站过早，那小男生保持同一个姿势将近两个小时，对此我深表同情。 尽管很挤，但铁道部的生意照做不误。“盒饭盒饭，十块钱一盒！”真贱啊，挑起了我的食欲。这世界上本没有饥饿的人，卖饭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饥饿的人。卖盒饭的大叔一辆小车开道，一往无前。我咽了咽口水，用心里暗示法暗示自己：我现在很饱，我现在很饱！可这时候美色我可以抗拒，但盒饭我怎么也无法拒绝。花了十块钱买了个盒饭，一打开，立刻没食欲了：几块烂菜叶、一片火腿再加一个鸡脖子，下面像是用变质的米煮成的黄色米饭。勉强扒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往身后的垃圾桶一扔，十块钱就这样糟蹋了。还是很饿。当我再次看到那大叔的小推车时，里面的盒饭已然售罄，大叔的后面跟着卖水果卖牛奶的大妈了。 三个小时后，火车停了下来，说是临时停车。本来这也不是我上车后的第一次临时停车，但这次临时停车停了二十几分钟，让人抓狂。不过一想起我哥的遭遇，我就觉得很欣慰，因为他大年初二早上从惠州坐火车回茂名，初三晚上才回到家，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临时停车。倘若是我，我有可能破窗跳车了。 当然这次旅途中还有值得我记忆的事。一是我看到了一长得合乎我审美标准的女生，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型，我不禁多看了几眼。二是那个海南的高妹，真是粗放啊，旁边的海南小伙说，她长了女模特的身高却配了一张彪形大汉的脸，真是作孽啊。自我上车起我就发现此女在吹水，从鸡毛蒜皮吹到天文地理，从自身遭遇吹到世间百态，一直吹到我在广州站下车，她还在唾沫横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想我若娶了些女子，婚后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变成贝多芬那样双耳失聪。 在车上颠簸了七个多小时，我终于活着抵达广州。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春运坐火车回广州这个省城。关于“省城”这个说法，是从高二那同学口中听来的。此君说他第一次到广州第一次打的，他这个乡下仔怎么也不明白，那的士怎么“倏”的一下又多了几块钱，“倏”一下又涨了几块钱，每涨一下他的心就跳一下，省城就是省城，连的士的表都比县城的士的表涨得快。作为一个农民工，我为自己省了一百多块车费感到由衷的自豪。同时此次旅程让我明白，肥胖是不对的，害人害己。

[ 本帖最后由 陈中越 于 2010-4-20 11: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