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次扫墓的流水帐

关于一次扫墓的流水账

文/堂珂

　　下午去青云山扫墓，一定要强调好纪律和安全，路上不准说话，不准吃零食，不准带水——孙校长和楚校长都去，一定要瞪起眼来，别出什么差错。级部主任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语调铿锵，态度坚决。
　　下午穿校服和运动鞋，我们去青云山扫墓，一点半集合，一点四十五准时出发，不准迟到。我这句话一出口，学生们脸上掠过一瞬间的木然，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然后，一阵阵巴掌声和叫喊声随即爆发。那短暂的木然是愕然还是惊奇？抑或是对老师这句话的怀疑？我说不准。
　　学生们脸上那一瞬间的愕然，在我脑海里不断闪现，让我耿耿于怀。
　　这种有点轻度骚乱的场景是班主任最忌讳的。在班主任的眼里，总是希望自己的学生如水池里的水一样波澜不惊，像木偶一样百依百顺。我想发火。但一瞬间又忍住了。看着学生们那一张张喜形于色的脸和火花四溅的眼睛，我使劲让自己静默了一分钟。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自己这个年纪这种场景时遭受斥责时的感受，猛然间从心底窜出来，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大呼小叫。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当时的那种感觉，犹如春风拂面的三月又下了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硬生生将一朵朵喜悦的花儿冻僵了。
　　出发前我又强调了一遍纪律，这是必须的。孩子们的自控制力差，需要不断的强化方能接近自己要求达到的目标。下去站队时赫然发现有三个学生没穿运动裤，我严厉的责问是怎么回事。两个说裤子太长了。我说你不会挽起来或者让你妈把下边缝起来？两个学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一个说裤子找不到了。我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脸上狠狠的划了一道：你干脆把自己也丢了吧，省得父母和老师整天为你操心费力。
　　种种理由都是子虚乌有的。我知道他们是嫌校服难看，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知道爱美了。
　　队伍有秩序的走出校门，走上马路。
　　你嘴里嚼着什么？给我吐出来。一出校门，就听见级部主任吼了一声。我的心一抖，赶紧赶上去一看，是我班的一个男生在嚼口香糖，他的职务是值日班长。
　　要求不准吃零食，你们班主任讲了没？他一边气势汹汹地训斥着学生，一边拿眼瞄我。
　　我的火腾地一下子烧起来，上去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上午已经讲了一遍了，刚才又强调了一遍，你怎么就明知故犯呢？班干部不但不以身作则，还带头违反纪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色厉内荏地低吼着，样子有些气急败坏。我心里暗暗叫苦，关键时刻怎么净给我添乱呢。
　　过四马路与商场路路口时，因为队伍长，红灯亮时有一个班的学生刚走到路中间，一个轻卡货车硬往前闯，车前身已经擦着学生的衣服了还没有停的迹象，看他的意思是硬要把队伍截断冲过去。我一看火了，过去狠狠地拍了车前玻璃两下，恶狠狠地骂了两句：你有病呀，就差几个学生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你就不能等一等？压着孩子怎么办？级部主任也向这边凑过来，司机见状乖乖地把车停下了。
　　吼出这一嗓子，觉得特解气，心里舒服了很多。后边的学生见状纷纷回头，惊愕的看着我，有的还伸舌头，似乎在说：老师咋这么厉害？！老师怎么还能骂人？
　　楚校长和团委黄书记一身运动打扮，跟在队伍后边。
　　校长自己开着新买的本田雅阁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四班的几个学生说话，有男生，也有女生。级部主任又唬着脸吼了几嗓子。
　　我见状赶紧小跑着往前赶，查看我班的情况。也有两个说话的，我伸开五指上去就照着他们两个的嘴巴来了两下：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就打你这个不长眼的——看不见校长、书记和主任都跟在后边？长着眼是用来尿尿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怎么不看死眼活眼？再说把你嘴巴抽烂！
　　那两下，当然是象征性的，是做给领导和其他学生看的。班主任最懂得“杀鸡儆猴”的道道了，做起这些来可谓得心应手。被打的学生满脸尴尬。我突然觉得，我的手就像是一杆枪，押着他们向既定的刑场走去。
　　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暖风煦煦，喧嚣阵阵，到处洋溢着春天的热情。我们这支队伍悄悄地前进着。学生们不敢说话，可是眼睛闲不着，兴奋地瞅瞅这里瞧瞧哪里。路边挺拔的白杨正在抽穗，拇指粗的穗子蓬蓬松松，随风摇曳，像一条条毛毛虫摇头摆尾，憨态可掬；点点惹眼的嫩绿爬上了冬青、女贞、法桐的枝头，羞答答地四处张望着，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啾啾地叫着，好不自由，好不开心，真叫人艳羡。
　　在聆听英雄事迹时，一个学生突然呕了。我赶紧跑过去，看见白色的秽物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喷射而出，有不少跑到了我的鞋子和裤脚上。旁边一个同学赶紧掏出纸巾给他。我抢过四班一个学生手里的矿泉水瓶，让他漱了口，然后退到一旁。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有别班的三个学生头晕，加入了这个小小的团体。这种现象在夏季升国旗时经常发生。
　　楚校长说：现在学生的体质怎么这么差劲？
　　听完事迹，按惯例应该围着烈士陵园转一圈，瞻仰烈士墓碑，参观纪念馆。校长上去跟主持人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学校今下午还组织了个法制报告会，怕耽误了，想马上回去。主持人同意了。
　　队伍原路返回。
　　孙校长说：不舒服的学生上学校的车，坐车回去。
　　来回十二里的路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挑战。往回走时学生们没有了来时的劲头，一个个无精打采，一张张小脸红腾腾的，像一朵朵带露的桃花。
　　几个瘦瘦的女生跟不上前边的大部队，掉队了。
　　团委黄书记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虽然有点累，还出了一身臭汗，但舒服得很，是那种疲惫后的舒服。
　　就是，活动活动很舒服，要是一星期组织一次户外活动，该多好！黄书记发着感慨。
　　我说一中这个周末就组织学生去远足，来回八十里路呢。
　　楚校长说：一周一次那是不可能的，要真组织的话，一个学期一次就不错了，来回怎么也得一个下午的时间吧，落下的课怎么办？教育局也不一定批准。
　　终于到了学校。级部主任说：楚校长对我们很不满意，说现在的学生体质差，纪律也差，老是乱说话，就跟没见过天和地似的。
　　级部主任一边说一边发着牢骚，具体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没有吭声。进了校园，抬头看见那座不锈钢雕塑，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冷冷的光。有些晃眼。那个巨大的谓之“世界”的圆球，压在一本打开的书上，我似乎听见纸张断裂的声音。
　　经过科技实验室，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调试刚刚做成的机器人。他的手指一按，机器人向前走；又一按，机器人就向后转；再一按，机器人举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看得入了神。后来不知怎的，机器人突然不听指挥手舞足蹈起来，不一会就停下不动了——好像是程序紊乱，瘫了。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0-4-8 08: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