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开花

杨树开花

北方的春天来临的时候，最先开放的并不是娇嫩多姿的杏花，风情万种的桃花，洁白似雪的梨花，而是杨树花。

我说的杨树花，大多是伫立在那国道两旁的，机耕道两旁的，小河两旁的那些高大的杨树。每年天气刚刚暖和了一点儿，便见杨树花悄无声息地吐蕊了。

当然，杨树刚刚结蕾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它，更没有几个人去关注他，它们是那样的普通，是那样的平凡。我知道，最先发现杨树花的应该是最童真的眼睛。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在春寒料峭的田野上奔跑、嬉戏，迎着融融的日头，首先发现的是一棵棵高大粗壮的杨树渐渐活泼起来，然后，拇指般粗细的花蕾便迎着微风晃动了。

说它是花，还不如说它是一条条大个儿的毛毛虫，深褐色的绒毛支楞着，丑陋而吓人。那时候，我们就经常抓了一条两条的杨树花蕾，恶作剧般地放在同学的课桌上，总会令同学们大惊失色。

世上事物的发展变化是人们始料不及的，往往最丑陋不起眼儿的事物，它们在生命终结的一刹那，会用尽所有的灵魂储存，迸发出生命的大美来。

在人们生活的不经意中，杨树花终于绽放了，首先由它们毛茸茸的花蕾里迸发出大团大团的洁白杨絮，然后夸张地渲染着大街小巷，渲染着初春的原野，渲染着辽阔的天空，渲染着人们的思绪情怀。我不明白杨树花心里是揣了怎样的信念，但它们的妙姿，它们的舞蹈，它们的坚定，直把一个沙尘曼扬的春天点缀得灵动而活泼。

如此我明白，任何形式上的表象都是无意义的，惟有行而上的、意念上的坚守才是最彻底最本质的坚守。很多时候，高贵应该是一种气质，是一种蕴涵在灵魂深处的内在。这种气质拒绝喋喋不休，拒绝浅陋表白，拒绝图具其表的花里胡哨。就像杨树花一样，一个人果真具备了高贵的气质，即便是他披了一身麻袋片儿，也仍然掩盖不住他精神的光彩来。

杨花的轻柔多情，使得它成为古往今来情愫满怀的天涯游子们寄托感情和哀思的信物。在众多杨花词中，我还是最欣赏苏试的那首《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似花还是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一句，将杨花的“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的生动神态跃然纸上，而最末一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更成为千古名句。这首词将杨花的精魂描写的淋漓尽致，把杨花与思妇的形象处理得似有似无、若即若离，极尽杨花缠绵悱恻的情思。

我对杨树花情有独钟，并非怀了文人骚客般的浪漫，而是杨树花曾经是我们年幼时的救命“食粮”。小时候家里穷，经常挨饿，我们最盼望的就是春天的快点来临。春天来了，各种野菜嫩叶就会成为那个时候家家餐桌上的果腹之物。当然，最先吃到的还是杨树花。初春，我们挎了竹篮跑到沙滩河岸上，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杨树棵子，我们专门拣那种暗红色的花蕾子，一枚枚摘下来，回到家里或水炒凉拌，或剁碎做馅儿，以此度过饥荒岁月。

今年北方的春天步履迟迟，灰蒙蒙的天空总是罩了一层沙尘。但在上班的路上，我还是发现那高高的杨树枝条上，已经孕育了一枚枚花蕾，它似乎正悄悄地对我泄露着一个春天的秘密。虽然岁月更替，虽然物是人非，但我相信杨树花内心的锦绣依然如故，它们来日的舞蹈依然动人。


2010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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