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钟

　　　　　　　　　　　　　　我的时钟 　　时钟不停地敲响，它带着很多记忆。夜幕笼罩的夜晚，它们潜伏在我身体里，降临在某些角落。在那里，许多镜头语言出现。比如，一个男子从画面里走出来，“我不喜欢一大群人。”他说这话时，走到一个女子的身边。“我一直想和你说话。”故事从说话开始，在一扇打开的窗户里，被一个遥控的镜头反复扑捉。

　　男子向这个世界要走他的时间，我苏醒在自己的记忆里。坐在一张椅子上，在明暗交织的空间里，不知道要问谁：有没有人相信时间埋没的故事？在那里，男主人和女主人通着话。他们说完白天的事，他感到口渴，一边说话就一边端起了杯子，水喝下去时他才发觉茶水已经冰凉。他一瞬间就感到了肚子的不适。这个被插入的细节，像一次时间之外的轻微伤害。他发现自己醉入到通话的情境中了。

　　女子很劳累了，他们在无影中交融在声音的纽带上。声音安抚两边心灵的不安。声音像一道彩虹，让两个饱经沧桑的灵魂，在一个夜晚抚慰着动荡的日月。男主人还拿着听筒，叫着她的名字，女主人那边传来微微的鼾声。她已经安然入睡了。时间记录了下这些，变成一种记忆。那些情景都在暗示他们说过的话：“我不相信我们能分开。”“我也不想被分开。”

　　后来，她活在了一些不知名的鸟的叫声里。她沿着一条线路，寻找着自己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她走在樱花路上，那些粉红色，令她陶醉和疑惑。她好像觉得一直走到那条小路上，就能到达男主人的城市。路上，到处飘着的芳香，呼吸在她的身体里起伏，她内心的悲伤被慰藉的舒畅而通泰。

　　在时间里，我确定和春天重逢了。如果之前陷入过触手不及的恐慌，却依靠时钟的敲响唤醒春天里的旅程。那里有内心的通道，有被时间带着奔跑的车窗外的景色。远远的，金黄色的花，和绿色的大片植物，在远处热烈着，一点点地把内心沉滞的气息，交换成内心的春天。

　　不易觉察中，经历了许多生活细节。我的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很久之前的一个白天，穿过这个城市里的铁轨，我想到这个问题。那一刻，我停在铁轨的另一边，等着咆哮的火车体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有人想穿过它，在铁轨从眼前飞奔而过时。我的记忆一下子出现了一个人给我描述过的情境。那只是他的想法。他说，当时他的母亲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放弃了冲入飞驰而来的火车前端的想法。很多时候，我从这个事情上，想到他是一个绝望的人。绝望也是一种蛊惑。一个女性读者，在她的语言里向我表述：绝望比失望更柔情。她说她看了一个叫《西伯利亚的理发师》的电影。她说：“男主人公的爱无奈而且辛苦，所以不能给予，不如绝情。”

　　大约很多人都走了这样一条路。他们在对这个世界哭完之后，微笑着丢弃转身，时间被冷落成一张白纸。尽管那些纸片上，写着他们曾经多么信任的话语。但他们一定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红玫瑰开艳的时候，是耀眼的，夺目的。无论是在公园的连椅上，还是草丛中，它们有过的炫目的美，都属于过去。好象我们浑身每一个细胞充斥着的美，被时令残忍地覆盖掉了。

　　像那个女性读者一样活着，不停地将这个世界消解在一片虚空之中。也许这样，事情不至于过度混乱。但我知道，人可以让那些梦持续不断地延续到未来的道路上。也许他们一定会说一些事就是“过眼云烟”。我只是选择了，在生活和梦之间徘徊。徘徊其实就是一个桥梁。有人已经说过，我吃的食物是散文，照在我书写的纸上的灯光是诗歌，音乐是我的粮食。那时，我在精神生活里，安然地找到自己的巢穴。

　　我的双脚站在现实的土地上，占据着那些不停敲响的钟声。在右边，一定有一个人就是我的一场梦。我说我喜欢梦的味道。那时，我曾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你站在屏风的后面，让我膝盖无力，一瞬间心跳加快。”当整个世界的风景都如此孤独时，发现自己幸运地活着。这样大约就可以带着美好离去。

　　“你是谁不重要。我知道我是谁。”我如此固执地想。我需要安静，让那些微微敲响的钟声提醒我。我不要任何事情来。我有整块的时间和自己相处，静静地想世界的孤独到底是什么。我以为遇到时光的复苏是一种幸运，从惊魂一瞥开始。于是，就像在一个画面中，我看到了一个女子眼里的泪水，她在一片影像里，如此真切地抽搐和哭泣。直到她说出来：原来心，真的是可以疼痛的。

　　我相信一些伟大的小说家活在时间的记忆里。是的，有时他们会说：这算什么呢？记忆毕竟是跑走了的。当我们和记忆在一起的时候，欢乐会袭来，痛苦也会袭来。那个时候，我们要的是什么呢？我们要了欢乐，也就要了痛楚。可是，正是沿着这样的路，在后来，我们体会到了世界被柔软地触及，火焰攀爬到身体和灵魂。它们产生的爆发力，让生命获得了绚烂的释放。是的，你发现这个瞬间的不可思议。你和巅峰状态下的精神和肉体的快乐相遇。

　　很久一段时间里，没有喝茶经历，那是茶香空白的岁月。后来，有人在我的杯子里放入了茉莉花茶。我明白，时间在那一刻被提纯出来，一点点地注入了我记忆的影像。一片片的茶叶被水柔软的打开，茶叶舒展了自己的内心，我的记忆一点点被沉入到里面。一天天的，我的血液充溢茶叶散发出来的清香，清香里遍及了往事的画面和一种幻觉的存在。永不停息的循环着生理和心里交融在血液里的情感和思绪。于是，很多次我在茶水中间，返回记忆。从遇到茉莉花茶开始，我被香气和味道带领着，进入了另一个存在的空间。

　　我沉浸于一些细微事件之中，无数次从原本混沌的时间里跑出来，看外边的生活，仿佛看着透明的玻璃，我如何推开一些容易被目光忽略的玻璃的门，而不是被它撞得头破血流。我在时间里站着，常常通过内外两种方式，认识这个世界交替裸露给我的深刻印象。我无可躲藏进入钟声敲响之处。那是一种体验的坠入。我心甘情愿地等待被记忆绑架，并随着这个线路，等来我的生命现场的醉入。面对钟声，我在纸片上写道：我怕我老了/忘了那时/一次次地安静在此刻/让记忆重复细节/以至于，我无以言表/现在，它们安然睡在身体里/你轻然呼唤一声/就会全部醒来……


　　　　　　　　　　　　　　　　　　　　　　　　　　　　　　　　201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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