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轨迹:大葱
2021-12-23叙事散文堂珂
文/堂珂平淡的日子犹如幽蓝色的天幕,朦胧,寂寥,无边也无际。而一棵棵大葱,就是那一颗颗闪闪的星子,她丝丝盈盈的光芒让幽暗的夜空变得缤纷灿烂,而又神秘莫测。事物的美丽往往有着一些既定的法则,太过清晰则一览无余,不能给想象力以驰骋的空间,便失去……
文/堂珂
平淡的日子犹如幽蓝色的天幕,朦胧,寂寥,无边也无际。而一棵棵大葱,就是那一颗颗闪闪的星子,她丝丝盈盈的光芒让幽暗的夜空变得缤纷灿烂,而又神秘莫测。事物的美丽往往有着一些既定的法则,太过清晰则一览无余,不能给想象力以驰骋的空间,便失去了回味的余地,难免美中不足;模糊一片却又没有了层次和质感,茫茫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绞尽脑汁而觉索然无味。如何二者兼得给人以意犹未尽的感觉,让眼前的景色兼有清晰和飘渺之美,一直是艺术家们孜孜探求的境界。当我口里嚼着大葱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下子豁然开朗,葱其实就是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她张扬而内敛的个性,大俗而又大雅的定位,让我们的味觉始终处在一个恰当的高度。
这犹如一幅画,有底色的铺陈,也有亮色的点染,藤黄,铅白,这些爬上鼻尖的颜料,在创作的最后,一下子让凝滞的花蕾灵动起来。大葱,是我们芸芸生活这幅宏伟巨画的点睛之笔,是俗世中人见人爱的尤物。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葱白的形状和颜色与女性的千千素指和肤色呈现出一种极为吻合的对应关系,古人作此比拟的确是恰如其分。其实,此比拟更适合于那些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对于那些整日劳作于田间地头与各种农具为伍,穿梭于阳光风雨中的乡间女人,给她们戴上这顶高帽是不恰当的。不管怎么说,大葱是菜蔬中的玉女则是当仁不让。你看她上身着一袭碧绿的罗衫,下身一袭紧腿白绸裤,腰里束着白里透青的丝巾,俨然玉女降凡间。有人曾作一首葱仙赋,技巧平平,却灵动有趣,甚是喜欢,拿来与读者同享:晨登女郎山,远望葱田片片,蓊蓊郁郁。流盼乎碧海,睹一丽人,于田之畔,缀珍珠以耀躯兮,披轻罗之翡翠,明眸善睐,嫣然一笑,曳雾绡之裙裾翩翩起舞。其姿轻盈,宛若天仙,又似蛟龙。惊鸿一瞥,余心悸动,怦然不知所以。拭目以望,唯有葱叶荡漾,鸿雁南翔。不由前往,忽闻阵阵清香,似辣实甜,沁人肺腑。心扉怡然,伸臂拥之,微风习习,尽情吮吸。噫,爽哉斯时!
在众多调味品中葱能一枝独秀长久不衰充当着领袖的角色,当然靠的不只是外形,内在的品质才是决定性的因素。她独有的成分让人们的味蕾处于一种激情的状态,呈现出春天般的鲜亮,夏季般的清爽。不管是热炒,还是凉拌,试问,又有哪道菜能少得了大葱的相依相伴呢?正是因为拥有众多粉丝的支持,葱的魅力才历经千年风雨的检验而长盛不衰。
顺着一根大葱的纹理,借着一根葱的味道,我时常回到那个荒蛮年代的场景里,重新体味虚幻的真实。大葱,是故乡思念链上一个极其重要的连接点。那时,定量分配的粮食不能满足胃的正常需求,榆钱,榆树皮,地瓜叶,甚至是苦涩的柳树叶,还有各种各样叫上名叫不上名的野菜,成了餐桌上的主角。这些难以下咽的被迫无奈的“掠夺品”,经过一道道工序而顺利进入我们的肠胃,大葱功不可没。一瞥见饭桌上大葱的倩影,顿觉唾液奔涌,即使是最难以下咽的东西,也毫不在乎。咬一口,先是辛辣,然后是微甜,继而舌头麻酥,喉咙着火,胃肠通泰,满头汗珠子跳起了迪斯科,那热辣辣的劲头连那李玟的热歌劲舞也自愧弗如。那场景,那滋味,那感受,岂是“痛快”“过瘾”“舒畅”“爽极了”几个字词所能表达出来的。正因为有了葱,那些贫穷的日子才有了味道,荒蛮的岁月才有了温暖,冷冷的世界才有了些许春的诗情画意。
生吃,是北方人的吃法,确切的说,是山东人的专利。山东人的豪爽和人品有口皆碑,我想这和大葱有一定的渊源吧,或者说密不可分。香葱蘸酱,越吃越壮。山东人身体壮实,跟嗜食大葱的习惯也关系密切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东人爱吃葱,“煎饼大酱蘸大葱”成为千古绝唱。食欲不佳精神萎靡的朋友不妨来山东一趟,一顿“煎饼卷大葱”,几个连续的响屁后,保证你胃口大开,食欲大增,萎缩的胃肠激情澎湃。每每吃着“煎饼卷大葱”,有股子压不住的豪气奔涌,自己都觉得成了梁山上的一条好汉。
私自以为,大葱最可取的地方,就是它的定位——调味品,这是它成功的关键。有了金刚钻,才能揽下瓷器活。可能因了呛人的味道,有人说大葱是俗物,是粗人的专利,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鄙视。大俗方能大雅。陪伴著名的北京烤鸭的,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大酱和大葱。事实证明,真正有生命力能够流传下来的东西往往来自于民间。群众的支持就是她长盛不衰的土壤。前些年,年少单纯的我激情澎湃,自以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付出努力就能把成功揽入怀中,只要付出真心就能得到认可与回报,几番出出进进寻寻觅觅磕磕绊绊后,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破旧的小城,选择了三尺讲台,用教鞭和课本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检验着沧桑的良知。虽然清贫,但足以维持生命的继续和精神的抚慰。看着那些清瘦的桃花日渐丰盈遍地盛开,心也就如嚼了大葱一样舒坦,喝了蜜一样通泰。
我是一棵从乡村走近城市的大葱。我浑身毛孔里流淌着浓烈的葱臭,让衣着光鲜的城里人敬而远之。我曾试着收敛,下决心改正,历经几十年却收效甚微。我这才发现,我其实是离不开大葱的,大葱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我一次又一次的外出,却最终又回到了这个踽踽的小城。只有皈依精神的家园,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我以为城市里到处是肥土沃田,随便撒把种子就能收获金灿灿的果实;我一直梦想长成一棵硕大的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走,就像身边招摇而过的宝马和奔驰。经年以后才发现,我所谓的粗壮,不过是各种化肥的催生;我所谓的光鲜,不过是禁用农药的润色。我原本红润的肤色渐渐呈现一种浮肿的白皙。
那天中午出门,带上门的一瞬间,才猛地想起钥匙还在家里的茶几上翘首以待。储藏室无法打开,原本算好骑自行车的时间步行无法准时到达单位,为了践行我守时的原则,只能跑步前进。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只跑了一半,我就气喘吁吁了,肺叶急剧收缩,膨胀,脸通红,腿发软,汗珠子噼里啪啦的跳起了迪斯科——安逸的环境和各种看似亮丽却毒素缠身的食品,已经悄无声息的把我的钙质取走。我成了一棵空心的大葱,在烈烈的寒风里,骨质松软,腰板无法挺直。是缺乏阳光的照晒?还是周围的空气促使了基因的裂变?曾经的羡慕而今成为心中的忧虑。我一直弄不明白,同样的阳光,为什么造就出不一样的肤色和不一样的人性呢?一直仰慕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敬佩葱的“入尘土而不沾”。一直想做一棵“一身清白,两袖清风”的大葱,干干净净的心田却在不知不觉间杂草丛生。常常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古训来安慰自己,可是嚼着那些清清白白的大葱,还是觉得汗颜。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自责之余,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嚼着大葱,嚼得口舌生津,胃肠舒泰。没有大葱的日子我会萎靡不振。大葱就是我的精气神。假如面前摆着大葱和鲍鱼,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葱。我从来不忌讳我是一介平民,我是吃着那些俗物长大的,对于那些花样百出的漂亮变异,有着一种本能的拒绝。我对大葱的钟情,其实就是庄稼们对土地的依恋吧。不离不弃的不只是夫妻们的相依相伴,还有那些照亮幽暗岁月装点乏味生活的点点星辰。
比如,一根清清白白的大葱。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0-4-15 07: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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