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南河堰（之三）

我童年的南河堰（之三）

我那时最盼的就是夏季连绵的雨水。如果是一场连夜雨，南河堰的堰漏就要被提起，以便泄那快要决堤的洪水。此时村庄的孩子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纷纷拿着各种各样的捕鱼工具，来到南河堰下游，去拦截堰漏里冲出的长条鱼。

我与哥哥通常用的是箢子。堵在堰漏的下面，水很大，我小小的身躯被水冲得东摇西晃。我记得那时的毛毛细雨还在下个不停，我披着父亲硕大的雨衣，雨衣的帽子总是搭下来，遮挡着我细眯的眼睛。而哥哥则戴着一个雨帽，他偶尔会冲我说声什么，可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唯有水声哗哗流淌着。

那时村里有两个人是善于捕鱼的，一个是常拎了鱼网直接到塘里撒网的队长，他不必在阴雨天里出来捕鱼，晴朗的天空只要他高兴一样可以随时撒网，没人去说他这样的做法不对。另一个人是村子里终日乐呵呵的长得肥头大耳的厨子，他用的是自织的堵网，天阴下雨的时候，选个有利地势，将那堵网支在水口，那网口大尾小，鱼一旦落网便无法逃脱，只等着抽空前去收鱼。我们那时最想得到的捕鱼工具就是能有一张堵网，然而我们还不会织堵网，只能拎着母亲平时挑粪的箢子，那箢子沾了水后，湿湿的很是笨重，但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忙碌着，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渴望中午的饭桌上能摆上香气四溢的鱼或虾。

南河堰的水于我是欢乐的，我喜欢听它们哗哗的流淌声，我小小身躯的重量押在被水冲击的箢子上，感觉脚背上痒痒的，有着说不出的惬意。有时我猛地提起箢子，便会在箢底拾起几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或闪着一身光亮的清彻得可透视内脏的白条鱼，但更多的时候是一无所获，哥哥说不能急的，要耐心等待。那天我们去捕鱼，如往常一样，盼着鱼儿赶快进入我期待的视线里。不一会儿，脚面像有什么轻轻爬动，忙提起箢子，当看清楚箢子里的猎物时，我惊得尖叫起来：哥，哥，鳖，鳖……我的心脏卟卟跳着，庆幸这个圆圆的绿盖子鳖刚才经过我脚面的时候竟然没有咬我一口。它张起四肢想要逃脱，却快不过哥哥的双手。他轻巧地翻开鳖身，并伸出两根指头，一下就扣住了它的两个后腿窝。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从南河堰漏里收获的最大的战利品。我时常会想起那只被我们捉住的绿盖子鳖在哥哥手中挣扎的模样，它的头颅不住伸缩着，我生怕它会咬着哥哥的手指，但哥哥却并不放手，他呵呵笑着，我们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我们提着箢子，在归来的下游拾到了村里那个肥头大耳厨子的堵网。绿尼龙绳的，我们拎在手里打量了很久，想着是归为已有，还是给那个厨子送去？我们站在田埂上争论了好一阵，哥哥说捡的就是捡的，谁捡算谁。而我却担心如果将那捡到的堵网拿出使用，无论安置在哪条出水的豁口，都有可能被厨子发现并认出的，这样我们会落个偷东西的不光彩的名声。最终的决定是给那个厨子送去，条件就是让他教我们如何织堵网。

我们兴冲冲去了村子唯一的厨房，厨房的门敞开着。我们看见村里那个漂亮的女人凤云在也，抱着她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坐在刚熄罢火的灶前。她笑眯眯地接过我们手里的绿盖鳖，好心肠地将那鳖填进灶膛里帮我们烧熟，而厨子也在一旁笑眯眯地瞧着，一同看那鳖在灶膛里做着垂死的挣扎，偶尔他们也会对视一笑，露出一脸的怜悯，那种默契，让我觉得他们真像一对刚亲热过的两口子。

我们甩着刚吃完鳖肉的双手，兴高采烈地回家。经过姨妈的门前时，姨妈看我们乐呵呵的样子，问到底是什么事令我们这么开心？我们说厨子答应教我们织堵网，还有那个凤云帮我们在灶膛里烧了鳖肉……我们没能从姨妈的脸上找到笑容，相反却从她眼角捕捉到一丝鄙夷的神情，她嘱咐我们不要跟那凤云套近乎，不然沾上骚气，不容易再捉到鳖的！我们半信半疑地归家，问母亲，姨妈说的话可是真的？母亲好像并不反对这样的说法，她说既然姨妈这样说了，那就不要再理会那个凤云，不然南河堰的鱼可是不容易再捉到的……

自此我们看见凤云就如避瘟神一般地远远躲开，虽然那个漂亮丰满的凤云在我们的记忆里是善良且美丽的。堵网没怎么去学，哥哥就自己学着织了一个，虽然并不怎么精致。每每下大雨，我与哥哥依然在南河堰下游忙碌着，只是不再用那自始至终都要我们去守候的笨重的箢子。此后的日子里，我们也捉过很多鳖，也很想将那些绿盖子鳖拿村里厨房旺旺的灶膛里烧了吃。有几次我们经过村子的厨房前很想停下来，但这样的意识刚刚产生便忙又加快了步子，我们怕再碰到那个凤云而捉不到南河堰的鱼或鳖，因那阵子厨子与凤云的事情很是被村里的人们说道。

南河堰的水，在我记忆里是清澈美丽的，南河堰的鱼又是那么迷人且有着如此强烈的诱惑力。南河堰的鱼与水，在我们的幼小的心灵里又是如此神圣，神圣得就如我后来踏上的人生长路，不容许有一丁点的来自外界的污染，及灵魂深处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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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非花非雾 于 2010-4-23 14:3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