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花

从我记事起，就觉得母亲最大的爱好是摆弄花——种花，养花，画花，剪花，扎花，编花•••总之，有花形的东西，她都特别关注。 我刚读小学的时候，印象最深。当时我们已是姊妹兄弟六个，小妹刚出生。母亲既要给我们洗浆缝补，又要碾米磨面，还挤空帮父亲挣工分，可我们家愣是被母亲管理地花香四溢，不大不小的一个农家四合院俨然一个小花园。 坐东朝西的主屋门前是母亲在一个下雨天用砖摆的空心花池，里边旺盛地活跃着红绒似的美人蕉、节日礼炮似的串红，她们的石榴裙下是拱月般的满天星。母亲说，她们象征着吉祥美满，能给全家带来瑞气。北屋前墙根是一条花带，一半是妈妈喜欢包指甲的指甲花，一半是片菊。姹紫嫣红、冰清玉洁的都有。夏天几乎每个傍晚我都替妈妈采莓豆叶，劈点麻皮做绳，然后把大把大把的红指甲花掺点石膏或盐在檑臼里捣碎，等睡觉前母亲为我们四姐妹一一包指甲。对了包前可要把脏手脏脚丫洗干净，然后最后用剪刀刮瓜表面，更容易着色。第二天早上揉着惺忪的眼皮急不可耐地看手脚，有的被蹭地无影踪了，不免有些小遗憾，还好好缠在指甲上的，赶紧揪开看——哇，白指甲变得透着粉红，包过的更是红中带紫，晶莹透亮。早饭不吃也不知道饿了。母亲看着我们红红的指甲，开心的笑脸，在灶火边挂的满脸汗珠也顾不得擦，就赶过来跟我们比指甲。院子西边是条小路，贯穿村子南北。母亲很创意地在路旁载了一颗月季，结果不到一年，她竟传说般地繁衍了十几个后代，然后年年蓬勃壮大，几年下来已经占地几平米，那花朵从指头肚的到巴掌大，由翠红到鲜红到深红，牵着长长的花茎直蔓延到路上。过路的人虽需稍微绕行，但也赏心悦目，大人会投来赞羡的注目，小孩则想方设法掩耳盗铃摘取几朵，仓皇逃奔。实际上我们看见了也不怪他们，倒觉得是种荣耀，因为别家可能也有月季花，但像我们家的盛况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记得每天上学总要摘几朵分享给同班好友，他们总会成群去抢。现在回忆起来那片郁郁葱葱的花潮简直敢上花展，真遗憾当时没有相机更没有网络，否则一定将其妩媚繁茂的惊人姿态公布与众。 其实那时我家院里除了花草，还有许多果树，也都是母亲的杰作。光枣树大大小小七八棵，八月早熟透了，哥哥上树打枣，我和弟妹在下边捡，哥哥一恶作剧就猛扫一阵，冰雹一样的大红枣把我们砸得包头逃窜。哥在树上大笑妈在院里臭骂（其实妈也在窃笑）。鲜枣吃不完了晒上，煮红枣稀饭，过年包枣花馍，都是母亲的拿手戏。现在回想起那红薯干糊糊放红枣还流口水。当然亲戚邻居都不少沾光。此外还有一棵杏树，一棵石榴树，一棵柿子树，都记录下了我们和母亲看花开花落，品果甜果香的美好岁月。唉！这几年母亲还执着地种花，养花，但新农村规划，占去了不少地皮，她老人家只能在小院的边边角角侍弄些心爱的花草。再也看不到当年那花香袭人，果挂高天的迷人景象了。只有寂寞的老父老母守望者他们四季种植的寂寞。唉！ 母亲天生一双巧手，在那吃上顿找不到下顿的年代，好强爱美的她，凑连阴天，油灯下为我们姐妹扎花刺绣。我们的衣服，鞋子，甚至书包上都闪烁着母亲的勤劳和美丽。为了学习母亲的手艺，两个姐姐眼都瞪直了，可做出的花样母亲说像蚂蚱蹦的。也许，母亲太精灵了，轮到我们都笨死了，俩姐还将就，可怜的是我，拿个针扎不到布上偏扎手上。可母亲总护着我：“俺娃天生是拿笔杆的料。”我的老妈，我明白，您一直为我这个书呆子骄傲呢！ 近几年又发现了一个新秘密——母亲还会捏纸花。自打农村时兴给去世的老人送五七周年礼，妈就开始买彩纸，彩线，积攒烟盒果品盒，做什么聚宝盆啦摇钱树啦，把整个一间空屋子挂得没个缝隙，花海似的。没多久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十里八村来取货的还不少。母亲也不多收人家钱，够辛苦费就可以了，结果还供不应求了。父亲自从有了手机干脆让别人代写了一批广告，挨村贴了十几里。这下好了不用母亲没目的地做了，要货的人会打电话提前订货。我们几个都不在身边，怕花甲之年的母亲这么赶活吃不消，就劝她别干了，又不是儿女不孝，缺钱花。母亲总说，闲人病多，做点活舒服。父亲开玩笑地说：“俺那点地种不动了，给别人了，在家给你妈打工也不错.”村上人都说：“你妈再年轻十年不得了，能把城里的花店逼跑完。” 今年母亲节那天，看见一个朋友手持一束淡雅的康乃馨，问他去哪里浪漫。谁知其回答让我汗颜：“今天母亲节呀，当然看母亲了。”啊！母亲，远在他乡的儿女们在您花潮般的厚爱中长大，却不能报以您一缕淡淡的花香，甚至连常回家看看都成了空话。急忙掏出电话，拨打那个心中的号码，哽咽的喉咙说不出无边的惭愧，那头妈妈急地直喊：“娃，是二儿啦是四儿，咋拉乖？”我半天颤抖出一句:“妈——，我这就去给您买花寄回去••••”“啥？买花？傻妮儿，妈这一院花一辈子不败，还买花，买来的一会儿就死了，妈看了伤心，忙正事吧，别撵时髦。啊！” 妈妈呀！我心中永不凋谢的花！

于2009 年母亲节 [ 本帖最后由 留住现在 于 2010-4-13 15:1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