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儿

书架儿

此生未离书，因此也未离书架儿。
小时候家里穷，仅有的几本书散乱在那里，看着很是不舒服，就思谋着弄个书架儿。于是一个星期天就动手了。找来一块旧木板，借来木匠的锯子和推刨，在旧墙上拔下几颗钉子，叮叮咣咣小半天，一个书架就做成了。未量长短，也不油漆，就放在老屋里的榆木柜子上。下面一层摆上自己的几本旧课本，上面一层摆上父亲的一套红皮《毛选》和一本蓝皮繁体的《新华字典》。蛮像样的，家里就有了一点“书香门第”的样子。村人来到我家，赠我一个“书迷”的称号，就全靠了这书架的陪衬啊。
上师范的时候，校门口常有一个旧书摊，一天的课余时间就多在这儿打发了。也不知卖书的老头从哪里弄来这些书：朱光潜先生编的《鉴赏文存》，孙犁先生的《耕堂散文》，叶圣陶先生的《纯厚人生》……甚至，还有鲁迅先生的全套杂文集。全是发黄的纸张，发黄的书页，只是价钱比新华书店便宜多了。于是，看一次，买几本，看一次，买几本。日子长了，宿舍里床底下就慢慢积了一纸箱子文学书籍。一有闲时间，就半躺在床上，看起了那些“闲书”。深夜，有舍友挑灯夜战学英语；自己却点了一根蜡烛，去会见鲁迅、老舍、艾青……
糟糕的是，宿舍里来了老鼠。当宿舍里鼾声四起的时候，这梁上君子就开始窸窸窣窣，啃啮着不知什么东西。有一夜，它终于找到了我的书箱子。当我在睡梦中被惊醒，赶紧喊起舍友抓老鼠时，我的一箱子书已被它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老鼠夺路而逃，而我的心仿佛也被什么啃噬一下。从此，发誓非弄个像样的书架不可。
毕业后分到了一个乡下学校，学校条件差，只好把一箱子书摆在旧课桌上。傍晚，散学了，就一个人伴着孤灯，在那个世界里遨游，有时也偷偷写点不为人知的文字。这时候，看着我那些宝贝书籍，拥有一个书架的愿望就更强烈了。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终于赶上学校修建，就打起了木匠的主意。又一次刚下课，我看见木匠张师过来了，就赶紧给他发了一根“金城”烟，拉到办公室里，煮了一罐茶，并拿出一瓶“红川大曲”。几经攀谈，张师就答应用学校的木头给我做个书架，并让我不要向别人声张。
几天后，张师突然偷偷向我招手，叫我过去。我赶紧跑到木工房里，只见书柜已做好了，而且还用桔红色的油漆漆得亮亮的！一面道谢，一面就把那书架搬到了我的斗室。那天夜晚，当我把自己所有的书籍都搬到了这书架上，斗室里顿时熠熠生辉。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前途如何茫茫，都是这橘红色的书架，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亮色。
成家了，与妻在家具市场定做了一套家具。宁波人做的，暗红色喷漆。除衣柜、电视柜之外，又做了一个漂亮的书柜。蓝色的玻璃门，底下带一个写字台。当那套家具搬到单位的斗室里时，我那橘红色的书架就退休了。只有把它放在老家里，换掉我小时候自己做的那个。
本世纪初，我终于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在装修的日子里，我对别的设施都未重视，只要求做一个精致的一个书柜。装潢师傅一笑，说我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就在房子北面的阴台上设计了一个硕大的书柜。按照我的要求，这个书柜一直通到房顶，共七层，并按照不同用途，每层高低不同。
这样，我的书籍就各自有了各自的位置。最上层放些不常用的书籍，像用旧了的专业课本，教学资料等。第六层放置小说之类，因怕人多手杂，大多数人又爱读小说，怕拿了去不还，所以放在够不着的地方。第五层是经史子集，因大多数是大部头，像《庄子译诂》之类，怕小孩儿拿了弄坏。第四层为散文集、诗集，大多数人不读的，自己又读起来方便。第三层为儿子的读物，由于低，儿子自己可随拿随放。第二层是期刊杂志，文稿及笔记本儿。最底层就是一个柜子。三扇柜门打开，又分三层，放置重要文件、证书，平常总是锁着的。
清代袁枚感叹：“书非借不能读也”，我却常常不大同意。为官者公务、应酬繁忙，自然是读书时间极少。向我等书呆子，每日与书为伴，焉能有书不读？
有了书架儿，书就有了着落，仿佛人生也能安定了似的。有房子、有书架的日子，应该会有滋有味的吧。
[ 本帖最后由 赵国宝 于 2010-4-4 23: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