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王寨上的遐思

田王寨上的遐思(交流)
王九峰
郁达夫先生在他的《钓台的春昼》一文中，开宗明义地讲到“因为近在咫尺，以为什么时候要去就可以去，我们对于本乡本土的名区胜景，反而往往沒有机会去玩，或不容易下一个决心去玩的”。应该说，达夫先生这话大致是不错的。因工作原因，我这几十年间也走了不少地方。举凡足迹所履，各地的名胜及风物也大约领略了一二，而独独对家乡的佳山胜水绝少瞻顾。这恐怕是趋同了达夫先生同样的心理原因吧。 近年来，工作性质改变，外出稍少。但冶游好动的兴致丝毫未减。因了局限，逐渐把目光转向家乡的山水间。自2000年以来，足履了淮源周遭数十座山峰。如：太白顶，桃花洞，六盘谷，元宝垛，田王寨，将军峰，獾子岭，祖师顶等。还有未知名的峰峦更是不知凡几。在所有登临的众山之中，唯独田王寨给我的印象最深。几年来曾四次仰攀，每攀爬一次，都使我激越澎湃，感慨良多。尤其在今年5月2日的再次攀登中，其激情更是超越以往。当我临风独立，环转顾盼，极目林海苍莽，见青山如涌，凝耳风琴如奏，听疲蝉涩声，不觉抚今追昔，顿生万千之感慨，不期然地思接千古，忆缕悠悠。在这里，且不说它那整齐划一的城墙是否楚人为防御邻国攻掠所建之长城，亦不必说是元、明农民起义军为抵抗官军，以求自保所筑之城垒。也勿须考证那苔痕斑剥的大青石是如何的坚冷和古老。更不必说历史上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无数次的惨烈生死大厮杀。单就仰望着这壁立千仭的悬崖，听着那无边无尽的萧萧天籁，沐浴着弥漫在天地间的淡岚轻烟，和在无数次浴火中重生的杜鹃花。就足以使我的思绪一下子自然而然地与历史相对接。此刻，佇立山巅，似乎听到了历史姗姗而来的沉重脚步和深深的叹息声。沉思田王寨的过往岁月，隐约感受到它们曾经的喊杀、歌哭、呻吟和沉寂。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两军阵上，刀枪相迸撞时溅出的刺眼火星，看到了血肉之躯与坚硬的冷兵器相沖突时喷绽出的无数朵鲜艳血花。而这一切都是意象中的矇昽和“仿彿”。真正的景况，或如这林表中的烟岚，给人留下的是难以捉摸的虚幻和漂渺。而那些历经千年风雨仍傲然耸立的古垒，却固执地在那冷冷地默视着尘世间白云苍狗之变幻，以及人生棋局之翻覆。它们冷嘲历史，见证历史。它们把火热和冷酷的历史都一一镌刻在既冷静又饱含沧桑的纹理中，任凭无情风雨和如梭日月去冲刷磨砺。 光阴荏苒，昔日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早经尘封。鼙鼓金声也已被沉寂了的历史所隐去。逝了的风云也似乎被时光所凝固。一切都归于平静和淡然。没膝高的青茅自顾自地疯长着，随着风起而发出簌簌的低吟声。疏落的矮松，顶平如盖，默默注视着匆匆岁月从身边流远。斜阳弱辉，碧空如练，林梢上缠绕着的轻烟，起伏不定，若隐若现，远远望去，恰似万倾春陂，云水一色。远山近岭象翻转腾挪的巨蟒，皆沉浮在这风诡云谲的太虛中。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运思静观，顿生遗世独立之慨叹，胸中也随之涌动起难以名状的空寂和清灵。几缕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情绪也随之跌落到历史的渊薮中。 仰身躺在这古老而又松软却曾经浸透了杀伐声的草丛上，祈盼着鸟语，感悟着流云。打油故技又渐次复萌。一首《登田王寨感怀》也从心泉深处汩汩流出。“田王寨上四顾空，断垒残壕我心惊。历历白云幻苍狗，萧萧青茅没荒径。随风绿烟汹涌起，遍地野薤自在生。英雄早化蒿莱里，唯余杜鹃寂寞红”。设若当年寨主田如伯九原有知，焉得不钩起积年沉痛？难道这不是另一版本的“黍离”之叹么？可谓荆棘铜驼，触目不胜酸楚。而今此处春山，复见桃李摇落，清流漂红，唯杜鹃一艳独放，摇曳春光，在万绿丛中，卧若灿霞。似对这灵山胜水和历代豪杰们，寄予着不尽的情思。有道是“啼遍春山红犹在，婉转喚起是乡思”。不是吗？请看，“田王寨上乱云飞，寻幽履险几多回。壮士已随流光去，空余子规傍人啼”。山河依旧，人物已非，当年依人之旧红，想今日亦当鼓起“故人不知何处去？唯对新雨怀旧尘，知岁东风今又是，換了颜容”之浩叹。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时光老人伴随着羲和的车尘蹒跚而去。知了也尽了“知了”的责任，躲在枝桠间不再吱声。林壑里的烟岚渐起渐浓。霁光也慢慢变幻了颜色。放眼望去，偌大的簇簇群山，叠嶂重峦，在翠黛如染中，一派静谧。只有梢头丛间的丝丝软风还不时从耳际掠过，让人感受到这空旷的古寨还有些许活力在。在这片片风色里，或许隐附着无数战死豪客们的魂灵，他们这些当初曾经是多少“春闺梦里人”的男儿们，醉卧沙场，血染杜鹃，壮怀激烈。“问花何故红如许？应是壮士血染成”。是啊，风雨如磐的当年早已久远，铁马关河的壮烈场景也已成了过眼云烟。那一个个鲜活的身影，一无孑遗地融化在这绵延不尽的历史长河中。留下的仅仅是供后人无尽的追忆，凭吊和叹息。云开云合，日出日落，自古以来一直雄立在这山水间的壁垒, 犹自在默默承载着沉重的历史负担. 冷寂的躯干, 仍然忍受着曾被历史无情撕裂的巨痛而盘亘。此状此况，物犹如是。试思，人又何偿不如是呢？千百年来风雨剝蚀，物換星移。在天地间这个大舞台上，有多少草莽英雄演绎出了无数个五彩斑斓的人生大剧。他们生也何雄？死又何辱？他们不畏强暴，前仆后继，以死抗争的执着精神永远不变，就象这千古日月，始终如一。由此，就足以使后人对他们生发出崇高的敬意。 旋念于此，我转身採撷几枝映山红，依次排列在古寨墙上，复撮土为香，以虔诚崇敬之心，向长眠在这里无数个不知名的壮士飨以几束野花和一瓣心香，算是给这些英雄们聊添点慰藉。

下山的路上，又几次回望田王寨那古老坚韧又空寂的庞大躯体。夕阳西照，暮鸟归林，巍巍山影，就象天地间一个巨大的感叹号，沉重地矗立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硬生生地把它们横亘开来。使古老的历史，犹如这暮色四合中的山寨，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意象。英雄去远，江山已固，历史车轮仍从容不迫的一路向前转动。在漫长的岁月里，无论在它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大事？它都不会停下步履回头一顾的。这就是这位铁面无私的老人给我们最现实最公正的启示。 収回思绪, 回到目前，披着烟岚, 踏着乱石，拖着疲惫的躯体，一步一挪地往回走着, 尽管极累，心中却涌动着丝丝甘甜。君不见, 淮源山水之秀美, 绝不亚于天下其它名山大川.。淮源历史文化和山水文化积蕴之厚重, 恰如一部内容丰富的大书. 让人触目所及,有读之不完, 阅之不尽，美不胜収之概. 家乡的奇山逸水只所以让人一下子产生出这种强烈的碰撞感, 当是在我的潜意识里, 得到了历史与现实, 精神与物态, 愚昧与觉悟的彻底浸润。在这短短一天的有限时光中, 我思转八荒，神浴云霞。立身在这天地大境界里，无形中所生发出来的自我之精神与物态之神韵，皆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融汇贯通。由此，更使物我二者俱得到了一种完美的溶合和升华。这恐怕是我此次攀登田王寨之初所不曾料到的吧。
2009年6月2日于百拙斋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王九峰 于 2010-2-28 11: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