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婆 的 纸 船

外 婆 的 纸 船

　　昨夜，我又梦见外婆了，梦见她摇着那条蜡纸做的小船，笑盈盈的向我驶来。

我一出生，就被奶妈抱去喂养。十个月大的时候，外婆去乡下奶妈家，抱回了一个瘦弱的，满脸是蚊虫斑的丑丫头。从此，在她坚实温暖的翅膀呵护下，我开始了幸福的童年。

外婆长得慈眉善目，自来卷的头发有点花白。她是个老式女人。目不识丁，但心灵手巧，烧得一手好菜，会织毛衣，做鞋子，腌咸菜，折纸玩具。她折的纸玩具形态各异，惟妙惟肖：有顽皮的猴子，淘气的小狗，可爱的小鸟还会扇动翅膀作飞翔状。。。。。。，我最喜欢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小船。

折纸船需要正方形的纸。完成后，外婆会用裁下的边角剪一个长方形的小纸条，装在 船舷两侧，给裸露的船舱蒙上一个拱形的蓬，再折一个带着斗笠的艄公，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船头。这时候，我会使劲摇着外婆的膝头，迫不及待的嚷着要去开船。外婆不慌不忙的拿出夏天洗澡的大澡盆来到院子里，汲满清澈的井水，放下那条纸船。我蹲在盆边，鼓着小嘴向里吹气，澡盆里顿时泛起层层涟漪。纸船随波逐流，在里面打着转转。

纸船被水浸泡后，不消几分钟就像阳光下的白雪一样，渐渐的融化，腐烂，沉没。“艄公”也淹死了。我一边哭着鼻子喊外婆，一边用小手打捞着沉到水底的烂纸泥。外婆急忙赶过来，摸着我的小脑袋慈祥的说：“不哭不哭，外婆再帮你折，折好多好多。”

为了延长纸船的寿命，外婆想办法从食品店弄来了包装用的蜡纸。那是种两面涂有蜡质的纸张，有防水作用。用蜡纸折成的纸船，只要船舱里不进水，通常在水里泡个半天不会沉没。

一张长四尺，宽三尺的蜡纸，被外婆的巧手折成了大小不一的各式纸船，从古朴的乌篷船，灵巧的小舢板，到雄伟的大军舰，排成一长溜，颇为壮观。我忙不迭的把这些纸船逐一放进盆中。然而，澡盆有限的空间已经容纳不下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看着拥挤的纸船相互间摇晃碰撞，我傻眼了。

还是外婆办法多，她从水里捞起纸船，放进竹篮，领着我穿过厅堂，顺着回廊一路走向通往水栈的后门。她打开那扇小门，命令我站着原地不许动，自己则顺着台阶从容的走到河边，从竹篮里依次的放下那些纸船。望着它们躺在碧水的怀抱中，乘风破浪，驶向远方。我又蹦又跳的拍着小手欢呼：“开船喽！开船喽！”

在我成长过程中，外婆的纸船一直伴随着我。那里承载着外婆的爱和温暖，也承载着我的梦和希望。它深深的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直到有一天，外婆再也折不动纸船了。。。。。。

外婆安详的躺在 卫生棺材中，仿佛是躺在一只待航的纸船里。香烟缭绕的灵堂上，一只火盆里正在焚烧着金黄银白的各种纸锭。我虔诚的捧出用“金箔”折成的纸船，船舱里放满了精巧的瓜子锭。心里默默念着外婆的名字，轻轻放进熊熊燃烧的火盆。顿时， 纸船被窜起的火焰吞噬了。在袅袅的烟雾中，它带着我的感恩，我的哀思，紧跟外婆的足迹，驶向另外一个世界。

以后每到清明，七月半，过年，祭祀外婆的时候，我总要折上一只纸船，船舱里堆满瓜子锭，送给远在天国的外婆。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贫穷？会不会失业？只愿她老人家在那里过着富足悠闲的生活。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10-2-24 22: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