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沉思

　　　　　　　　　

　　　　　　　　　　　　　　　　圆明园沉思
　　　　
　　还在初二学中国历史时，就初步了解了１８６０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暴行，记得书上还刊有一幅长春园中狮子楼残存的石柱。虽然那时还比较幼稚，不大懂天下大事，但也不由得紧握拳头，心中暗暗说：“可恨的西方列强，总有一天中国人要讨还这笔重债！”从那时起，我就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去北京，亲自到圆明园去凭吊一番，亲眼目睹英法联军当年的暴行。

　　从八二年起，我曾几次来北京，均因时间仓促未能去成圆明园，不免留下深深的遗憾。去年我退休了，恰好女儿在英国访学，邀请我与老伴去伦敦旅游。年底，我们一家三口回到了北京，我与老伴在女儿家一住三个月。心想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圆明园，可要不就是天气太冷，要不就是女儿、女婿太忙，总也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眼看着就要回湖南了，如果再不去的话，只怕心愿又要成空了。女儿明白我的心思，说：“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的。”

　　三月四日是个晴朗的日子，气温也不低，正好女儿是三四节的课，时间比较充裕，于是她开着车把我与老伴送到圆明园的东门口，她去学校（北京语言大学）上课，我与老伴则相携着去园中游览、参观。

　　我俩买了两张票，沿着左边的小路进入园中，依次走去，沿途经过立有转湘帆、泽兰堂、宝相寺等标牌的地方。令人叹惋的是，除了立于原址上的石制标牌之外，当年的建筑已经荡然无存，左边沿湖是一线金色垂柳，象是在低低地叹息；右边是一线矮矮的山丘，地面上满眼都是枯黄的秋草，山坡上则多是松树、柏树，估计树龄最大的也不超过五十年，因为当年所植的树木早被侵略者一把火烧光。我们站在泽兰堂举目远眺，隔水对面的是淳化轩和含经堂遗址，本也想过去看看，可湖面的风很大，吹在脸上还有几分剌人的感觉。妻子说：“天气太冷，我有点受不了，对面就不去了吧。”我说：“行，我们就拣近的看看吧。”于是我们就沿着湖边小路边走边看。

　　转过一座小桥，来到了法慧寺的遗址，自然也是片瓦无存，连残垣断壁也看不见。对面是海岳开襟，据圆明园展览介绍，那里的风景原来很美，是大清皇帝与王公大臣、御用文人们举行雅集的去处，他们时常在那里一边品茗饮酒，一边吟风弄月，挥写诗章，可眼下只有几株孤独的柳树在寒风中抖索，昔日的繁华景象早已尘封在历史烟雾中了。

　　本来准备继续往前游览，可不经意间，却转眼看到不远处的北面有许多残断的石柱、石碑，再低头一看指示路标，上面写着“西洋楼景区”，好家伙原来前面正是长春园的精华所在，既然如此，我也就顾不上其他地方了，赶忙拉着妻子往北走去。

　　才走了几十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的石柱、石碑、或方或圆的石块，当是昔日的方外观。因它隔水相望，实际距离比黄花阵还远，于是我与妻子先是顺路去看黄花阵。所谓黄花阵，也就是菊花阵，因为从上往下俯看，那一道道诡秘的灰色砖墙形同一片片菊花的花瓣，阵中间则是一座用大理石构建而成的岗亭，其作用当为指挥塔。虽然它形似西方的迷宫，但它所反映的当是古代中国人的智慧。我们看《孙子兵法》、《三国演义》、《封神演义》，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就会强烈地感受到它实际上是古代兵家的一种阵法，目的是将敌人引入阵中加以消灭。这种迷魂阵似的东西，的确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当我与妻子游玩全阵准备出来时，还真差点被困在里面了，好在当时游玩的人不少，进进出出，成批成队，我对妻子说：“老伴，别慌，我们只看别人是怎么进来的就可以了。”这一招果然灵，我俩看准进来者的路线，很快就从阵中出来了。我心里暗自想道，既然能工巧匠们能造出黄花阵，为什么大清王朝的将军们就不能用这种迷魂阵将英法联军引入包围圈予以消灭呢，非要弄到侵略者长驱直入，蹂躏京师，火烧圆明园的地步呢？

　　从黄花阵出来走上两分钟，右手边就是方外观的遗址。只见地上满是断碑残石，狼藉不堪，一些稍小一点的石块还泡在雪水里，让人看来有点惨不忍睹。为了辨认断碑残石中所记载的昔日繁华，我独自一人跳上跳下，细细地观赏起上面的雕刻，其中有不同的龙凤、花鸟图案，也有依稀可辨的文字。我想当年它们曾是繁华的象征，如今却成了西方列强野蛮侵略的罪征。

　　我刚从方外观遗址出来，碰上来自上海的一位中年男子，他愤愤地对我说：“当年八军联军侵华，火烧圆明园，把中国糟蹋成不象个样子，如今我们却还要与他们和平相处，建立什么和谐世界，真让人生气！”我笑着对他说：“话不能那样说。此一时，彼一时，历史虽然不能忘记，但世界总得向前发展，我们总不能永远怀着仇恨拒绝与西方交往吧。”他点点头，脸色也平和了一些。

　　再往前走，就到了海晏堂遗址，那里的情形似比方外观更糟，当年破坏的程度更甚，那些曾是石墙、石碑、石楼构件的大理石、汉白玉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半截埋在土里，有的只剩下半块或一角。大概是侵略者觉得大理石建造的东西榨不出更多的财宝，于是除把那些精美的雕刻掠走外，对其他的石制品就来了个彻底破坏，拼命地用锤砸、用铁棒敲，或干脆以石击石，然后四处抛弃，于是海晏堂就成了今日的难堪之状。

　　妻子因腿脚不好，没有与我一起登临海晏堂，下来后我与她相会，她问我怎么样，我因心情沉重半天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向前走。

　　大约走了两三分钟，就到了大水法、远瀛观。因远瀛观地势较高，妻子不便上去，我就独自上去了。站在上面一看，脚下是横七竖八的条状、块状大理石、汉白玉，各种形状都有，原来非常规整的建筑石料已经破坏得不成样子。围绕远瀛观，是一弯池水，水池虽然经过修缮，但已非原貌，尽管不是死水，可流动非常缓慢，看上去一片浑黄。这里号称大水法，想必设计者本是利用地势的高低起伏、崎岖婉娫做足了水的文章：既有由上冲激而下的激流，又有围绕远瀛观曲折盘旋的淙淙小溪，还有利用水的自身压力直冲而上的喷泉，更有泛着涟漪的清清池水，千姿百态，形成水上奇观。可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人们已很难想象当年山水合一的胜景了。与我同游的一位中年男子用手上的相机不断地拍照，几乎把远瀛观、大水法的每一个局部都拍下来了。我想这位游客大概是要用相机拍下这里的一石、一水，用糸列照片连缀自己的记忆，把自己对侵略者的痛恨铭刻在心里。

　　在登临远瀛观时我就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座突兀而起的东西，形状很是特别，于是快步下来，拉上妻子往前赶，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人工堆叠的方形山。现在只剩平面的下半部，上半部已无人工建筑痕迹，只有一片荒草。下半部是一个倒宝塔形状，上宽下窄，层层下压，那一层层堆叠的石块一圈又一圈，就象是人工缠绕的线圈，煞是好看。我心下猜测，平面上部本该是个规整的宝塔形状，上尖下宽，逐层收缩，与下半部形成鲜明的对比。据说这座线法山是由苏州的一位专门设计、制作假山的高手构思，由许多能工巧匠共同堆叠而成的。两个不同的宝塔建构成一座人工山形，上下对照，相映成趣，既内涵东方文化的韵味，又体现了古代中国的能工巧匠的智慧。可惜这么一座具有永恒文化和艺术价值的人造线法山却毁在了号称文明国度的西方侵略者手里！

　　再往前走就是狮子林。当年的狮子林应是整个长春园建筑最为精巧、宏伟的景区。这里原有高大的华表柱，精美的门楼，还有姿态各异的狮虎雕塑群。可眼下只剩下中学历史课本中印着的残缺的华表柱和门楼，那些石雕的狮虎或被侵略者船载而去，成了英、法、德等国博物馆里的珍贵艺术品，或是被侵略者破坏后剩下的残肢断首。因为早在四十多年前的历史课本中就目睹了这一幕，因而看到这里我更是出离的愤怒，两眼似要冒出怒火。

　　游览到这时，长春园北区的景观也就看得着不多了。正好狮子林旁边就是圆明园陈列馆，因我们的时间有限，靠自己的两条腿无法走遍三园（另外两园是圆明园、绮春园），凭自己的双眼更无法一一阅遍三园胜景，既有陈列馆，我们就可在斗室之内走遍三园、阅遍三园了。一到陈列馆门口，就被几块招牌深深地吸引住了，原来上面写着：“北京市青少年教育基地”、“北京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我不由得连连点头，嘴里说：“好！好！”然后与妻子一起怀着肃穆之心走进了陈列馆。在馆内，我们有幸看到了画家张宝成先生耗时六年完成的《圆明园盛时鸟瞰复原图》，也看到了各个景区的复原图；既看到了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时的历史资料，也目睹了少量留存的暴行罪证。最让我内心悸动的是法国文学家雨果写给他朋友巴特雷的一封信。巴特雷是侵华法军的一位上尉，他亲自参与了火烧圆明园的暴行。回到法国后，他写信给雨果，炫耀法军远征中国的胜利，并征求雨果的看法。正直的雨果回信时怒斥英法联军是强盗，气愤地指责说：“一天，两个强盗走进了圆明园，一个抢掠，一个放火。可以说，胜利是偷盗者的胜利，两个胜利者一起彻底毁灭了圆明园。”“当初在帕特农所发生的事情又在圆明园重演了，而且这次干得更凶、更彻底，以至于片瓦不留。”“多么伟大的功绩!多么丰硕的意外横财!这两个胜利者一个装满了口袋，另一个装满了钱柜。然后勾肩搭臂，眉开眼笑地回到了欧洲，这就是两个强盗的故事。”又说：“我们欧洲人自认为是文明人，而在我们眼里，中国人是野蛮人，可这就是文明人对野蛮人的所作所为。”这番话自然代表了公理和正义，可谓掷地有声。

　　然而自诩为文明之邦的英、法、沙俄三国却把公理和正义看得一钱不值，他们凭借手中的强权和洋枪、火炮在中国大地上肆意横行，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他们在火烧圆明园后反而强迫清政府签订了《北京条约》，逼迫清政府割地、赔款，开放通商口岸，甚至逼迫清政府按照他们的意志任用执政大臣，使中国到了国将不国的地步！四十年后，八国联军侵华，再次焚烧圆明园，这个曾被称为“万园之园”的世界瑰宝也就彻底被毁！三园中的圆明园、绮春园因多为中国的传统建筑，所用多为木制材料，大火之后也就荡然无存了，只有长春园的西洋楼景区因是意大利人郎士宁、法国人蒋友仁设计、监修的欧式园林，所用多为汉白玉、大理石等石材，因而大火之后还能剩下残垣断壁，作为最直接的罪证也就把侵略者钉在了耻辱柱上！

　　走出陈列馆，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在想为什么在曾经号称中华帝国的土地上会演出这样的惨剧，一个拥有九百六十平方公里土地和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何以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国人千万不能忘记这段耻辱历史！如今中国已经崛起于世界东方，也许我们不用担心再发生火烧圆明园这样的痛事，但列宁曾经说过：“忘记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应该成为每个中华儿女的警世钟。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10-3-14 14: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