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杂志

旧杂志
武志强

　　很多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了，那些陈旧的时间，覆盖在一本本旧杂志上，它们注定是要遗忘的，甚至被抛弃。但在我这里，我悉心收藏了它们。因为它们曾经是我的生命，那段靠它们联系和滋养我生命的光阴不能忘。也不应该忘，也忘不了。
　　一年年的，那些杂志陪伴了我，度过无数一个人的时光，我自己很少外出，多数时间就守着那些杂志，它们给了我幻想的羽翼，让我萌动了追求的心。路是从无路的地方走出来的，这一本本旧杂志为我铺路，教我写作，教我向往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命的风景。我由此看到一个自我挣扎的生命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而现在它是一片寂静，一把尘土，一道影子。我在旧杂志上看见了往昔的那个我。
　　旧杂志存留了旧日的时光，我是个怀旧的人，这使我喜欢读些旧杂志，有时只是翻一翻，觉得眼前的时光也是发黄的，一页页纸，就是一只只黄蝴蝶，飞在旧日的时光中。这些尘封的旧物，连带的还有那些尘封的往事，似乎都还附着在这些旧杂志上。
　　我从前爱去一家旧书店，老板是位河北胖女人，比较邋遢，后来那家书店随着拆迁改造消失了，我自己便无从可去了。在那里是自由的，不买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那都是些旧书、旧杂志，所翻出的也都是些陈旧的时光。我确实在这里淘出了一些不错的东西，它们现在就保存在我的书柜里，被我在需要时翻阅，打发一些生命里孤寂的时光。有这些旧书、旧杂志陪伴，岁月也是微温的，生命也是有温度的。常常的，我并不细看，只是随意翻阅，然后长久的想象现在的生活和心境，我还需要些什么，旧杂志所代表的过去了的时光毕竟已经是过去了。现实和未来往往更有吸引力。未来固然虚无，但现实则显得可靠，只是我在这可靠的现实中感觉自己人老了，无力了，开始怀疑了。目光又落到眼前这些旧杂志上，目光也显得无力而虚弱。在往昔的岁月里，我确实曾经依靠过它们啊。
　　当年我在风雨里骑车，辛苦着买它们，把它们一本本请回家里。每一本都倾注了我的心血。虽然它们都旧了，但是故人重逢啊，心情里有一份叹息。忙碌的生活中，我是曾长久地遗忘它们，好像它们就不曾存在过，不曾对我发生过影响。只是在偶尔打开书柜的时候，看到里面一层细细的尘土，才知道我忽略它们已很久了。但它们并不嫌怨我，它们似乎了解我的心境，也知道它们的有限。如果我希望依靠它们就能改变现实的命运，那是注定要失望的，旧杂志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我的救世主。它们只是我的朋友，默默无言的朋友，不求索取和回报的朋友。甚至有的旧杂志都有被我粗暴撕扯的痕迹，我在上面肆意的用圆珠笔划道道，画圆圈。我在它们上面发泄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和对自己的怨气，受到伤害的却是它们。这些旧杂志，让我此刻无颜面对啊，心里有愧。
　　望着一排排的旧杂志，我看见自己走过很远的路，那些路被我甩在身后了，回望中一丝渺茫。在抚摸着这些旧杂志的时候，才能感觉走过的那些路是存在的，是实实在在有过的，这些旧杂志就是见证。它们不会说话，但事实上又说了很多，很多。有很多的交流和语言都在那份默默中了。我们曾经默契，相约未来。今天，我们走过的路还在，还在我的记忆中，怀念里。
　　我们走在路上，还能走多远？这是个疑问。但无论多远的路，只要有路牌就不会迷路，这些旧杂志就是一个个路牌，为我指路，虽然现在它们的使命是结束了，但不忘情于过去，乃是我做人的根本。所以我感谢它们，没有它们，我通向的人生之路可能就会是一片荒芜，一片沙漠，就可能寸草不生，荒凉衰败。我今天拥有生命的绿，那最初的绿色就来自这些静默的一本本旧杂志，是它们培养了我。
　　看着书柜里的旧杂志，妻子几次要处理掉它们，都被我挡住了，我是舍不得它们，对它们有了感情。我一向看重感情，无论对人还是对物。这些旧杂志上面倾注过我的心血，我曾经热爱过它们。而且还是那样深情的热爱，我靠着它们慰藉心灵的寂寞，它们成为我的好朋友，在我需要的时候，就会过来无私的陪伴我，如同细雨滋润着我，洗亮我情感的枝叶。我现在茂盛的情感树林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播种，打好基础的。
　　有一天，我翻一本旧杂志，里面掉出一片红叶，那是我当年在山上摘取的，后来就把它夹在了杂志里。现在这片红叶翩然而落，让我想起当时的情景。旧杂志连带的就是一些回忆。看着这些旧杂志，就想起我当年有过的那些思想和情绪，它们似乎也还流漫在这些纸张上，在文字里蠕动。只是我很少再去细读它们了。它们是显得有些陈旧和落伍。
　　如今来翻这些旧杂志，旧杂志仍是一杯微温的酒，闲暇时翻翻它们，重温一下自己走过的路，风也好，雨也好，悲也好，喜也好，全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没了买杂志的激情，路过报刊亭只是望一眼，就无动于衷的过去了。我觉得自己已经过去了那个年龄，不再意气风发，充满理想。30岁的时候，我鼓动起自己写作的热情，一趟趟去这个城市的编辑部送稿子。40岁的我就没有这样的热情了，知道自己是冷淡了下来，对自己写作的前景看淡了，不是一般的淡，而是很淡了。而那些陪我一路走过来的旧杂志渐渐也被我遗忘了。
　　偶尔看到它们，静静的，一副岁月静好安稳的样子。它们也不主动理我，仿佛与我生疏了，不认识我似的，只有在我打开它们的时候，那种久违了的曾经熟悉的气氛才扑面而来。纸张、油印的文字、旧日留下的痕迹，是能勾起我一些已经疏远了的模糊了的记忆。我是曾经那样在这里寻求过，把它当作一块田地来耕耘，我试着模仿别人写字，它指给我最初的路径，让我看到一个走向未来的自己。虽然后来明白未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到来，但这些旧杂志毕竟扶持过我，它们就像是一步步阶梯，一个个台阶，才让我走到今天。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0-3-11 07: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