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手心里的宝
2021-12-23叙事散文眉妩
电视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在不停地争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嗓门尤其大,他用浓重的方言大声说着什么,我走进客厅坐下来,侧耳听他在吵什么。“今天明明是轮到老大家了,他却不开门,还讲不讲理了?”旁边显然是他妻子的女人也高声附和着,“老大家太不孝顺了……
电视里乱糟糟的,一群人在不停地争吵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嗓门尤其大,他用浓重的方言大声说着什么,我走进客厅坐下来,侧耳听他在吵什么。
“今天明明是轮到老大家了,他却不开门,还讲不讲理了?”旁边显然是他妻子的女人也高声附和着,“老大家太不孝顺了,娘都在我们家住二个月了,轮到他们家却不管,算怎么回事?”男人和女人的声调越来越高,引得旁边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一阵窃窃私语。
紧闭的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年长些的男人走出来,怒气冲冲地大喊“谁不孝顺了?今天是该我家没错,可你大早上五点就送过来,连早饭都没吃呢,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是气不过,老二家太过分了,连顿早饭都省下,哪有这样的人啊?”紧随其后出来的女人也大声开口。老二一家看老大两口出来,随即拥上前来理论,于是两兄弟、两妯娌间爆发了一场口舌大战,各说各的理,互不相让。
镜头在混乱中悄悄一转,转向引发这场大战的主角,被两兄弟推来推去,同时又用来攻击对方的老人——他们的母亲。她鬓发皆白,脸上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皱纹深如岁月,不知为何,她却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仿佛两个兄弟之间的纷争根本与她无关,她就那样茫然地坐在老大家门外的墙角处,身子倚着貌似双拐的两根木棍,看着争吵中的四个人,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他们这样,你伤心吗?”一旁的记者轻声问老人。
“哪能不伤心呢,也没什么办法。”老人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爹去得早,我一个人把三兄弟拉扯大,老三两口在外地打工,我就轮流住在老大老二家,一家二个月,我跟他们说每家给我点钱,我自己过生活,他们都说没钱。”老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现在没有用了”。言下,竟是自己牵累了儿子。
两个儿子与两个儿媳的争吵声又传了过来,谁都不愿让老人进自己的门,我起身烦燥地关上电视,发现自己竞是怒气冲冲,这样的儿子,世间怎有这样的儿子?一句话出口,随之却又一句软软柔柔的话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心头:“你曾是我手心里的宝”。
你曾是我手心里的宝。
哪一个孩子不是母亲手心里的宝呢?
时光回溯几十年,那个耄耋老人,在她生命中最美丽的年华,开始一个新生命的孕育,她曾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用这世上最柔软的语言,同她想象中的那个宝贝说话,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勾勒未出世婴儿的样子,并把所有她想到的美好词汇都加诸在他身上,这样的时刻,她始终是带着微笑的,那微笑因加进了最初的母爱而变得美丽无比。这样的时刻,她不会想几十年后的自己。
10个月艰辛的孕育,她没有觉得苦,对未来孩子的期待让她脸上时时挂着甜蜜的微笑。当那一天来临,她在一次次阵痛中挣扎,一次又一次,痛得死去活来,疼痛的间隙,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不是自己,而是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带到这个世界。儿生日,母难日。此后每一年的这一天,无论在哪里,她都会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并且用最虔诚的心为儿子祝福。是的,这一天在她的生命里是如此与众不同,不是因为自己的受难,而是因为她最宝贝孩子的出生,她可能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但是儿子的生日,她永远铭记在心。这样的时刻,她生命中没有自己,既使几十年后,依旧如此。
孩子满月了、百日了、过周岁了,一岁岁、一年年,她看着自己的宝贝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爬了、会走路了,会叫妈妈了,成长的每一步于她,都带着满心的喜悦,她忘了长夜里一次次醒转喂奶换尿布的极度困乏,忘了孩子生病时的百般焦急万般心痛,忘了冬季里为他洗衣冻得通红的双手,忘了灯下缝缝补补飞针走线的辛劳。当他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她的心中又是满心喜悦与期待,望子成龙啊,哪一个母亲没有过这样的心思?农村的日子也许并不富裕,为此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钱自己一分也舍不得花,哪怕多为儿子买一支笔一本书都是好的。这样的时刻,她满心的牵拌都系在儿子身上,哪还能想到自己,想到几十年后的自己?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晃而过,日夜操劳的间隙,偶尔,她也会在镜前数脸上的皱纹、鬓间的白发、手上的老茧,但是没有时间感慨,她不能让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老三要高考了,要多为他做些好吃的,他要起早上学,她比他更早起来生火做饭,等热腾腾的饭菜上桌,才轻声唤儿子起床;晚上他要读书,她在一旁轻手轻脚地边做家务边陪着他,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她才放心的安睡。老二的亲事该定了,要再攒钱盖一栋房子、拾掇屋子、置办彩礼,地里要多种些好卖的菜,家里的粮食今年能产多少斤,该卖多少存多少,怎样让儿子风风光光地娶上媳妇,她都要一一筹划。老大家的地收不过来,明天她要去帮着忙活忙活,哪怕只做做饭、洗洗衣服、看看孩子。她一件件想着眼前的事今后的事,想着儿子,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她自己。虽然知道自己曾经拉着的一双双小手,长大后都会离开,但是无论长多大,在她心中,儿子,还是手心里的宝。
时光一点点老去,老到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孙儿们都已不用她照看,老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无用,不再有乌黑的发,健壮的腿脚,儿子儿媳把她看作是一个累赘,这家那家轮流推来推去,向她抛白眼,说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连一餐饭都嫌多,她看到的依然是子孙们的好,想到的依然是自己的不中用,没有埋怨,甚至不会生气,在她心中,这是一个农村妇人的宿命,大多数人,或许,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认命。儿子们,依然是她手心里的宝。
而他们呢?当有一天轰然老去,命运重复他们母亲的过往,会有一些悄然的悔恨涌上心头吗?而彼时,子欲孝,亲在哪里? [ 本帖最后由 眉妩 于 2010-2-24 11:48 编辑 ] 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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