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我会陪你守岁到天亮

除夕，我会陪你守岁到天亮

　　孩提时候，新年对我的全部意义就是趴在热乎的锅台边，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用铁铲翻来倒去的火烧直咽口水；大一点的时候，新年是一片花花红红的颜色，我穿着花棉袄，红棉裤，跟着手捧红红鞭炮的哥哥满村乱跑，躲在墙角，捂着耳朵，目光在地面与半空游移；到了青涩的时节，新年便是“人家除夕正忙时，我自挑灯拣旧诗”了，期待着蓦然回首见佳人的奇妙幻境，在喧闹中独自寻找一份静谧恬美的乐园；婚后，新年对我就意味着一种可敬的俗套，锅碗瓢盆奏出动听的乐音，端酒送茶，敬奉长者，忙的不亦乐乎……

　　如今新年又至，想象着烛台前供奉的家谱上将要赫然出现的两位老人的名字，此时家人的心境却幻化成悲惋的宋词：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与哥嫂一起回老家过年。

　　佳节团圆的日子，这座老宅里，却没有烟花爆竹，没有高谈阔论，听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的心情淡淡如无风的水面，无波无澜。先生忙着收拾屋子，哥哥仔细的擦拭着公婆的遗像，我和嫂便默默的做着小年的晚饭——素馅火烧。

　　在老家过年，火烧成形后，要用灶台大锅烙，前年的火烧是公公做成火烧坯，婆婆自己一边添柴，一边掌锅做成的，出锅后，不糊不焦，香脆可口。去年，公公因病离世，婆婆积痛成疾，竟也一病不起，去年今日，我和嫂在婆婆有气无力的言语指挥下，一个添柴，一个掌锅，结果火烧糊而不熟，很是尴尬。饭后婆婆告诉我：添柴要勤，要用软柴。回头看灶台边，我竟用的是木棒火头……，我向婆婆表态，一定让她到除夕吃上好吃的火烧。但婆婆小小的心愿却成了我心底最遗憾的事，去年除夕，婆婆已经重度昏迷了……

　　如今，没有了指挥，我和嫂还是做着婆婆喜欢吃的火烧，发福的哥毅然蹲坐在灶台边，执意要当火头军，看着他的脸憋的通红，我索性拽了把椅子给他：您还是高坐吧！哥嫂示意我可以自由活动了……我便趁着当空出去寻孩子们了。

　　特赦后的感觉很轻松，墙外是一个鲜活的世界，远远的瞅见一群孩子围着烟花，蹦着跳着，我在人群里搜寻到女儿涵儿和她哥哥凇的影子，凇正在点燃一根烟花，涵儿则贴着墙，捂着耳朵，但眼睛却直盯着刚刚被点燃的烟花，凇点燃之后，迅疾跑过去，用身体护住涵儿，嘴里喊着：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好看极了。

　　随着话音，烟花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发出眩目的光芒，五颜六色，四处飘散，仿佛把祝福送到千家万户，孩子们便欢呼雀跃，我便猛然心动：已经到了心平如镜的年龄，些许麻木了新年的味道，可是，新年的气氛竟让孩子们诠释的还是如此浓厚……。

　　我贪婪的呼吸着烟花的味道，在呛人的烟雾中寻找快乐的感觉，那种快乐很熟悉，却也是早已久远的过往……我手拿小鞭炮，点燃的瞬间，迅疾扔向远处，鞭炮总是触不到地就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时那刻，我会欢呼着跳来跳去，母亲每提及此事，总说胆小如鼠的我竟有如此壮举，实在了得……

　　正欲叫住孩子，他们却在欢笑声中跑散了，也许又去寻另一个开阔的场地了，我只能循着欢笑的声音向前接着走……

　　黄昏已过，夜色渐浓，今晚没有诗家词人美妙的“月上柳梢头”，可心里却想到“人约黄昏后”的青涩和美好，只是那个年龄渐行渐远吧。难得的是村里的路灯渐亮了起来，顷刻间照亮了我的寻程，如昼的灯光拉长了我的影子，就像拉长了多年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今夜，也没有了“我自挑灯拣旧诗”的精致情怀，那些盛妆的心事，不再去翻它，也不再去招惹它，只愿它随升腾的烟花飘散，消失……

　　怎奈，今夜虽没有多情的月光，但今夜却烟花如链，这如链的星星点点，扯着团圆，扯着相思，扯着离愁，扯着生死依依的亲情……夜清寒依旧，怀念却似烟花燃尽后的白雾氤氲，浓烈，久久挥之不去，辛酸涌上心头……

　　我对这个街道并不熟悉，婚后多年，没在家住过多少时日，此刻，当街的人越来越多，也许没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穿行其中，继续寻着熟悉的笑声，忽然听到一个老妇人问：这是谁家的媳妇？我循声望去，三五个妇女正望着我，我靠近她们，笑着说了先生的名字，她们都笑了，说还没见过呢，那位老妇人似有所思：丫头啊，难得你们回家过年，你公婆也算是咱村子里最有福气的人了。听罢，湿雾朦胧了双眼，我与她们寒暄客套了半晌，再回头，却寻不着女儿的影子，手机响了，先生打趣道：孩子们回来了，你不会迷路吧！

　　原路回家，火烧已经出锅，皮儿油黄而清脆，馅儿喷香而不腻。我便对哥嫂，表示夸赞，凇也开口夸奖：爸妈真棒，和奶奶做的一样好吃。一句话引的气氛沉闷起来，平时幽默健谈的哥和暴躁少言的先生，此时，簌簌的掉下眼泪，不再掩饰，任由泪水肆意滑落。我和嫂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兀自的抹着眼泪，都明白，气愤沉闷了一个下午，这一刻终要来临的……女儿却眨巴眨巴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开了口：爸，爷爷奶奶的做饭秘方都传给你们了，你们还不满意？此话倒是让大伙破涕为笑，凇便趁机给大家讲笑话，气氛顿时被孩子们搅得活跃起来……

　　先生举起手，对着两个孩子：今年除夕，谁陪我守岁？俩孩子不约而同的举起手，随即我们都举起了手……

　　父母是我们的前生，爱人是我们的今生，孩子是我们的来生，缘结一世，情系三生！如此，还是铭记了前生深深的沧桑，与今生的爱心心相惜，寄予来生厚厚的希望吧……

　　生命的列车缓缓驶进新的驿站，即将开始新的旅程，今年除夕，我会陪你一起，守岁到天亮，亲眼见证，这承载着生生世世悲欢离合的列车，如何从旧年驶向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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