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侎“朵觋”：架起与神灵对话的彩虹桥

　　　俐侎“朵觋”：架起与神灵对话的彩虹桥
　　作者：李有旺（回族）
　　生活在滇西南边陲临沧市辖境大山深处的俐侎人，多散居于云县、永德、凤庆三县结合部，总人口不足二万人。他们是彝族的一个支系，自称为“俐侎泼”或“俐侎颇”，外界对他们的称谓有“腊侎”、“六侎”、“俐侎”、“侎俐”或“小俐侎”等，被媒介誉为“把历史藏在黑色里的部落、把家书写在口头上的民族”。他们保持着原生态的民风民俗，沿袭着古老独特的本民族文化，崇信万物有灵，对天地万物心怀敬畏，他们会以虔诚的祭祀礼俗与天地万物沟通对话，借此放飞心中的憧憬和愿望，追寻内心的安宁和祥和。而与天地万物对话交流的主角，就是“朵觋”。作为神秘的俐侎部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朵觋”凭借古老的文化传承架起了与天地神灵对话的彩虹桥，把神秘和神秘接轨，让灵魂与灵魂相融。
　　一、俐侎部落与天地万物对话的代言人
　　“朵觋”的称谓，在汉族地区，一般称作“祭司”或“先生”。俐侎语对“朵希”的称谓则是“能逼泼”或“阿逼婆”，“能”有“鬼”的意思，“逼”有“念”或“诵”的意思，“婆”是人的意思。“能逼婆”或“阿逼婆”，意思就是“为亡魂诵经祷告的人”。
　　“朵觋”都是男性。据说最初到西天取经的俐侎人是男性，而女人则因为行经的原因，被法事场合视为不洁，因而不能从事“朵觋”的职业。几乎每个俐侎人聚居的村寨都有一至二名“朵觋”。通常情况下，“朵觋”都有固定的团队，一般是一个主事的师傅和几个徒弟的组合。普通“朵觋”不能随便称“师傅”，只有传授弟子的“朵觋”才被称为师傅。师傅家里都供奉着师傅坛，弟子家一般不设师傅坛。每行法事之前，法事场合要设师傅坛，师傅带领徒弟祭拜过师傅坛，才开始行法事。而法事结束，师傅都会回家单独祭拜师傅坛。
　　如果一个“朵觋”团队的师傅年老了，不能再行法事了，师傅一般会“传位”，会将师傅坛传给自己的得意门生，由他带领其余徒弟共行法事。在“传位”的同时，师傅要送给所传徒弟两块围腰，两顶草帽。“朵觋”在行法事的时候，通常都要戴上草帽，肩挎带鞘的刀子，系上围腰。据说，这样的打扮是为了纪念最初迁徙而来的俐侎先祖，传俐侎先祖迁徙途中的打扮就是这样的。师傅传给弟子的围腰，被“朵觋”们认为是充满法力的，能让其在诵经时不忘经词。而“朵觋”用的刀子，一般称作“法刀”，有两把，通常由师傅保管，为法事场合专用。
　　“朵觋”没有经书，法事场中所诵经调都是靠口传心记。据他们所说，最初去西天取经的俐侎人取到经书后，和同去取经的汉人漂洋过海回来，船因无风，泊在海中。俐侎人身上带的干粮吃光了，就向汉人讨干粮吃。取经的汉人为了得到俐侎人的经书，就以干粮换经书为条件。取经的俐侎人最终敌不过饥饿，就用经书和汉人换干粮吃。交换之前，取经的俐侎人用随身带的拐杖敲击船沿，那是一根密花树的枝杆。其敲击船沿的目的，是祷告拐杖要帮助自己记住经书的内容。最终，取经的俐侎人用经书和汉人交换了干粮。因此，至今的“朵觋”们都没有经书。行法事的时候，“法棍”都用密花树杆。
　　“朵觋”不仅精通祭天、祭地、祭田、祭山、祭水、祭龙、祭穑林等等唱经，也熟稔为亡灵诵唱的经调。而为亡灵诵唱的经调，就有两大类。一类是《正经》，另一类是《副经》。《正经》有十八调，《副经》有七十四调。自然，“朵觋”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俐侎部落与天地万物对话的代言人。
　　二、在穑林里与神灵对话
　　在俐侎人的聚居区，几乎都有被俐侎人奉若神明的穑林。穑林是俐侎人除了祭祀以外的禁地，女人即便祭祀场合都禁止入内，男人只有祭祀时方能进入，穑林里禁止放牧和砍伐。穑林在外界看来，只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子，由于俐侎人固守着自己的民族传统，因而穑林里的花草树木得到有效保护，树很高大，林子深密。
　　穑林里的树，被认为是神树。几乎比较大的树下，都立着一块普通的石头为记号。因为有石头为标记，树的意义也就变得神圣起来，有的被视为天神树，代表天神；有的被认作地神树，代表地神；有的还被认为山神树、龙神树、火神树、祖先树、家神树等等。俐侎人每年都会祭祀穑林，祭祀的时候，通常都由“朵觋”领头，各家各户主事的一名男人随同。一般情况下，俐侎人每年会祭祀穑林三次。第一次的时间是大年初二，据说是向穑林拜年。俐侎人过年都有舂粑粑的传统，祭拜穑林的时候，“朵觋”就带粑粑，带着各家各户的男户主，，先在有石头标记的树下烧香，献上粑粑，然后向所有的标记树集体磕头。磕头结束，“朵觋”开始祷告，大意是：
　　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我们在今天过年的好日子里
　　给你们烧香磕头，给你们拜年
　　你们要用关切的目光
　　关注我们的村庄
　　让我们的村庄平安
　　你们要关注所有的俐侎人
　　让他们健康幸福
　　让他们有房子住有衣服穿
　　有粮有肉
　　让他们和谐相处
　　我们的希望和幸福
　　就指望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第二次祭祀穑林的时间为三月初，据说主要是为了祭土。由于即将进入播种季节，俐侎人要向穑林祈求播种顺利。此次祭祀，要杀公鸡一只，生祭结束进行熟祭。祭祀的时候，也是由“朵觋”领头，各家各户主事的一名男人随同。磕头过后，由“朵觋”为代表进行祷告，大意是：
　　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我们选择今天的好日子
　　给你们烧香磕头，给你们杀鸡
　　向你们祷告
　　籽种留了一年
　　不能再留了
　　要播到地里
　　要撒进田里
　　你们要用关切的目光
　　关注我们的籽种
　　让籽种进土就发芽就成长
　　我们吃穿住行用要靠它
　　它的成长的好坏我们就靠你们
　　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第三次祭祀穑林的时间为四月初，这一次是俐侎人每年祭祀穑林中最盛大的一次，据说主要是为了祭奠天地。依据情况，每家每户要凑钱买牛或猪羊祭祀，行祭时也遵循先生祭后熟祭的礼俗，集体磕头后，同样由“朵觋”为代表进行祷告。祷告结束，所有参加祭祀的人集体在穑林里共餐，剩余的食物最后平分。“朵觋”祷告的大意为：
　　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我们选择今天的好日子
　　给你们烧香磕头，给你们杀牛
　　向你们祷告
　　雨水要来了
　　大风要来了
　　滑坡要来了
　　你们得关注
　　不能让我们的庄稼受损
　　不能让我们的禽畜受损
　　不能让俐侎人遭受灾难
　　庄稼活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禽畜活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俐侎人活在你们眼皮底下
　　你们都要保佑
　　我们所有的一切
　　都依靠你们啊
　　天地诸神，我们的主
　　三、与田地里的神灵对话
　　在俐侎人的传统观念中，“田公”、“田母”是田的主管，“地公”、“地母”是地的主管，庄稼是否茁壮、是否丰产，都是由“田公”、“田母”、“地公”和“地母”主宰着。每年火把节前一天或火把节当天，俐侎人会用祭拜的方式向操纵着庄稼命运的“田公”、“田母”、“地公”和“地母”致敬。历史上，祭拜田地中的神灵一般集体进行。时至今日，俐侎人在党的富民政策的指引下，生活条件不断改善，祭拜田地的时候就一般自行解决了。而集体祭拜的时候，主祭人往往都是“朵觋”。
　　祭拜田地的神灵的时候，一般选择在田边地脚的宽敞位置。先搭建密花木组合的祭台，祭台由四根主干支撑着，台面是一根根紧紧密布的密花树杆。祭台搭建好后，在其后插上一杈枝叶完整的密花树，再将一根粗壮的密花树杆砍削成独木梯状，搭靠在祭台上。祭台离地三尺五寸，据说是为了纪念俐侎先人的原始家庭建筑。搭靠在祭祀台上的“独木梯”要砍成九个台阶，据说是为了纪念传说中俐侎的先祖生下了九男，而正是这九男才使俐侎人逐步繁衍壮大的。祭台上的祭品通常是米、肉和盐巴，祭祀时杀公鸡，按照先生祭后熟祭的礼俗进行。祭祀的时候要磕头，磕头后要祷告。祷告词的大意是：
　　尊敬的田公田母地公地母
　　我们选取今天的好日子
　　鸡带来了
　　米带来了
　　肉带来了
　　盐巴带来了
　　我们来祭拜你们
　　来向你们祷告
　　玉米抬苞了
　　谷子抽穗了
　　我们得靠它们生活
　　你们要关照啊
　　它们是我们的命
　　我们不能没有命啊
　　我们的命是你们给的
　　尊敬的田公田母地公地母
　　你们要关照啊
　　你们要关照
　　四、与亡灵进行对话
　　“朵觋”最大的使命，就是和亡灵对话，用诵经的方式告慰亡灵，为亡灵指路，让亡灵归宗认祖，进入天堂，关照后代。
　　俐侎人认为，祖先从哪里来，故后灵魂最终都会回到哪里去。后来的所有死者的灵魂，同样会追随自己的先祖而去，和先祖共同生活在一起。“朵觋”在为亡魂念的经调中，《副经》中有一个经调叫《楚格》，就要向死者讲述祖先的姓名、历史，并要嘱咐死者，到阴间要去寻找自己的祖先。俐侎人家操办丧事时，都要请“朵觋”专门为亡魂念经、指路。为亡魂指路，是“朵觋”的一项重要工作。
　　据了解，死者的灵柩从堂屋中抬出来将到墓地下葬前，“朵觋”就要为亡魂举行指路仪式。指路地点男女各异，如死者是女，指路地点就在死者家场院；如死者为男，指路地点要在距离死者家不远的路口。指路时，装有死者棺木的头部向前，“朵觋”要站在棺尾，要在棺尾前选好一块地点，搭建祭台作为“指路坛”。搭建好“指路坛”后，“朵觋”们就要开始念诵《正经》当中的五部经调安抚死者。大意就是告诉死者：“你去世后，亲友怀着沉痛的心情祭奠你，按照传统风俗为你举办丧事。生老病死是人生法则，任何人都逃不脱这个自然规律。命中注定了你的死期，你就要安然受命，回归祖先驻地，和祖先一起共享安乐。现在，我们就为你指引路线，你就按照我们指引的路线前行，就能和祖先会合，就能和祖先欢聚。”“朵觋”念完这些经调后，就开始为亡魂指路。指路从家门口开始，一直向前，基本上每个路段的地名都要提及，直至指到其祖先最先安居的地点才结束。因为“朵觋”为亡魂指路的路线很详细，很具体，其所指路线往往成为专家学者研究该民族迁徙历史的重要依据。
　　“朵希”为亡魂指完路后，死者才入土为安。在俐侎人的传统观念里，为亡魂指路是必经的手续。只有为亡魂指引过归祖的路线，丧事才算办得圆满，才算无愧死者。死者就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四处飘零，随意害人。
　　为死者指引了归祖的道路，死者也就归入祖先了，就要受到后人的祭拜。后人就要在埋葬死者之后的第二天，请“朵觋”为死者捏制蜡人神像。捏制蜡人神像时，要在堂屋下摆设供桌，摆上供品。后人要到山中取回做蜡人骨架的材料，据说该材料各姓氏有所不同，罗、张姓俐侎人用杜鹃木，李、曹姓俐侎人用俐侎语称为“是可爬”的草杆等。后人到山上后，见到了所取材料，要在所取材料下双膝跪下，并用称呼死者的称谓称呼所取材料，并说“我们来接你回家了”，才将材料带回家，交与“朵觋”制作蜡人神像。“朵觋”就要将蜜蜂蜡包捏于材料上，上端捏成圆形，代表头部；下端捏制成椭圆形，代表身体。然后，要用三角形的碎银镶嵌在头部的眼睛、耳朵、嘴巴、鼻子等部位。这样，“朵觋”捏制的蜡人神像就完成了。后人就要用妇女染制的布为蜡人神像穿上衣装，男有男的装扮，女有女的着装，将蜡人打扮得象模象样。
　　据说，“朵觋”捏制蜡人神像时，还有一个讲究。如果死者是女性，其丈夫还健在，就仅捏制一个蜡人神像，代表死者；如果死者是男性，不论其妻子是否健在，都要捏制两个蜡像，表示一并制作。
　　打扮好蜡人神像后，“朵觋”的工作还没有结束。要举行仪式为死者“安水碗”，目的是要让死者的魂魄好生呆在家中，受后人供奉。为死者安过“水碗”，后人才将死者蜡像放入祖神箩，那是一个用树藤编制成的提箩。然后用两层布盖好祖神箩，里层用白布盖，外层用黑布盖。盖好祖神箩，后人就将其放在专门的祭台，进行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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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有旺 于 2010-1-22 16: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