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去丽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31 编辑 <br /><br />　　隧洞，隧洞。火车又开始钻洞，一路都在钻洞。坐火车去丽江，是最近才能实现的事。2009年国庆节，大理到丽江的铁路终于修通。
　　“大理人民结束了‘手无寸铁’的历史！”这句话突然间就钻进了脑子。这是在1998年，广大铁路——成昆铁路在楚雄境内的广通站延伸向大理的铁路开通时，大理的新闻媒体巧用成语创造的一句话。这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十一年后，大理通往丽江的火车再次修通，大理终于拥有两条铁路。在我印象中，大理人好像已没有当年那份激动！我告诉我的许多朋友，到丽江的火车通了，他们只是轻轻回我一个“哦”字。
　　但还是有激动的人在。国庆节，退休后蛰居怒江的岳父来大理，听到丽江的火车通了，兴奋异常，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变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竟不顾我的竭力反对，坚持要坐火车去丽江。岳父是鹤庆人，火车经过他的家乡，他自然想坐火车回家乡看看。我告诉他：新通的火车离开大理的下关火车站后，只在上关停一次，之后就一直抵达丽江。我的话音刚落，岳父勃然大怒：“你这个骗子！早听说鹤庆甸南就设有一个站，怎么会不停车?好，好，好——鹤庆不停车也罢，我就一直坐到丽江，从车窗看看我的老家。”
　　火车经过鹤庆坝子的时候，果然不停车，证明我不是骗子。岳父一直站在右车窗前，沉默着看鹤庆的山。据他说居然还看到了他的亡妻——我的岳母的坟，就在火车经过的那片山头上。火车穿越了沉寂千年的鹤庆坝子，也穿越了岳父沉寂了一辈子的记忆。一路上，火车只要经过村庄或田畴间的路口，总会有不少村民、儿童站在村头、路口呆着脸看火车。滇西北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毕竟是第一次掠过火车啊！事后讲起坐火车去丽江，岳父眼睛里仍闪烁着莹莹的泪水。他说起当年从鹤庆到下关，要坐两天汽车，途中在北衙住宿一个晚上。现在火车开通了，以后按正常速度行驶，只需一个半小时就可从大理到丽江，这是过去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火车到了丽江，岳父只在车站稍作停留，然后又上火车返回。返回途他也是一路站在窗前，凝视车窗外的景致。当天晚上一家饭店吃饭时，岳父的举动受到了他的女儿和女婿们的嘲笑，所有的人都用调侃的语调数落他，三姨妹夫甚至说他是“大丽铁路第一次开通后，第一个坐着火车当日来回的乘客，他的名字可以编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我这次是继岳父之后去丽江的。火车是新的车厢，分上下两层。我们坐的是上层，眼界自然要开阔些。妻因为有上次与岳父丽江之行的经历，情绪显得平静。她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每过一个隧洞就划一笔，一笔一笔拼成“正”字——她要准确记录大理到丽江经过多少隧洞。
　　火车又开始钻洞。火车穿越的山体，我每天在洱海游泳时都要看到它们，却看不到火车经过的踪影。现在我坐在火车上，也看不到洱海上游泳的朋友。也许正是这种看不见，保持了洱海的宁静。洱海东岸的山，是一些石质的山体，很少植物，露出赭红的颜色。一个月夜我从这些山体间穿越而过，倏忽间便有在月球上登陆的感觉，这些群山对于居住在洱海西岸的大理人来说，确实是个陌生的世界。呼啸着的火车终于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宁静。
　　火车钻过第11个隧洞，来到海东，苍山、洱海、田野、农舍历历在目，火车上浏览洱海风光还是第一次，目光里便多了些新鲜。当妻子隧洞的“正”字划满18划时，火车到了双廊。双廊的景色是熟悉的，舒展开来的田野、错落着的村舍，天空中飞过的水鸟。当残存着的村寨、树木、庙宇从车窗颤抖着一掠而过，心里不禁想：大丽铁路的修建，不选在洱海西岸而在东岸，无疑是正确的，如果火车长鸣着穿过洱海西岸的田园和村寨，从古老的三塔旁一掠而过，大理的古老将会不复存在。钻过第22个隧洞，火车停了下来，这是当天途中唯一停下来的一个站——上关站。同行的君雯下车后又跑上车厢，说看到望夫云了。
　　果然有一朵披头散发的云，出现在正前方山顶。正想下车去拍张照片，乘务员却拦在车厢口，大声阻拦：“很快要开车了！”
　　沿途经过的隧洞很多，使这条不长的铁路增加了漫长感。从大理到丽江，沿途有很多精彩的风景，但我们只能看到其中的一部份，心里便多了几分惘然。在火车钻越一个很长的隧洞时，突然想到人的一生其实也是一趟行程，也是不可能看到沿途的全部风景的，夜晚的睡梦，就是生命的隧洞，还有来自人为的、自然的因素，很多风景被屏蔽了。
　　心头的惘然于是变成了释然：也许正是因为隧洞的存在，才使得出眼前豁然一亮时出现的风景更加亮丽。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火车钻过第45个隧洞，抵达鹤庆县金墩站，这是火车沿线大理境内呈现的最大的坝子，龙潭是一块块明亮的镜子，菜圃是铺展开来的色彩斑斓的毛毯，桑园里奔跑着一群嬉戏的孩童，松林从车窗下涌动如海中的波涛，仿佛还看到了山坡上老牛脖子上摇摇晃晃的铃铛。火车似乎慢了下来，一只威猛的护羊犬追赶着火车狂吠。由龙潭、菜圃、桑园、农舍、松林组成的景致，是一幅慢慢拉开的画卷。火车试运行期间，车速很慢，按设计只需一个半小时的行程，变成三个多小时。但这慢，恰好可以慢慢看沿途经过的风景。
　　穿越鹤庆坝子之后，丽江也就近了。又钻过一个隧洞，眼前豁地一亮。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车窗外，正前方，屹立着银光闪闪的玉龙雪山。
　　丽江，我们坐着火车来到了丽江！我看了看妻划的“正”字，刚好划了47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