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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冻结在冬天的叙事

2021-12-23抒情散文刘川北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9 编辑

  冻结在冬天的叙事刘川北花红柳绿,这些繁盛的事物,不属于冬天,冬天简单质朴,如果说春天夏天秋天是用色彩涂抹出来的,冬天则是用粗疏暗淡的线条简笔勾画而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9 编辑 <br /><br />  冻结在冬天的叙事
  刘川北
  花红柳绿,这些繁盛的事物,不属于冬天,冬天简单质朴,如果说春天夏天秋天是用色彩涂抹出来的,冬天则是用粗疏暗淡的线条简笔勾画而成。冬天的村庄,少了修饰与遮掩,灰拓拓的屋顶,旧迹驳杂的草垛,拱腰弯背的石桥……它们在冬天里变成性情中人,它们独立而自我。找不出冬天渐渐深入的轨迹,或许冬天水一样渗透进来,然后冷不丁的冻结了。这时候,天黑得很早,早早地把个晴天白日冻结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冬天就这样冻结着,不肯松动,不肯融化,冬天成了村庄不能改变的坚硬的内核。风越来越硬,喝醉了酒一般,横冲直撞,它们是流荡在天际无形的河流,恣意,放纵,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光秃秃的树杈,是溪流中的水草,它们在风中摇摆舞蹈,加入到风的歌唱队伍。路边的荒草,被风腰斩,被荒草遮蔽的田间小路,它蜿蜒着带有弧度的伸展姿态,一览无余地显露在静寂的旷野上。风无处不在,这些风构成了冬天的元素,整个村庄都在它们的包围之中。下过几场雪,雪粒晶莹,夏天的流萤一般,闪烁在清冷的天宇里,雪掠过依依袅袅的炊烟,掠过覆满白雪的树,因为雪的到来,村庄进入了一个梦想着的童话世界。雪一下,冬天的味道更加的浓厚纯正。雪停了,天还是灰黄着一张脸,早有人攀着简陋的木梯子,爬到房顶用扫帚和锨,清理屋顶的积雪。扫帚在屋顶哗华地响,屋里的人听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夹杂着雪簌簌的落到院子里的声音,这些声音躲在屋子里听来,是变了腔调的,有些沉闷,有些虚幻,在孩子眼里,仿佛冬天的仪仗队向村庄迈进的声响。原野上落着雪,偶尔有几茎草顶着蜡黄的脸从雪被里探出来,一条河从原野上弯过来,河早早被冰封上了,一时间成为孩子们的乐园。欢唱的小河,暂停了他的歌唱,像一条洁白的带子,刚刚洗净了湿湿滑滑地晾在那儿。农家孩子自造的冰床子,在冰面上滑来滑去,动作有些笨拙,还带着几份滑稽。有男孩在光冰上抽尜尜儿,或者砸冰窟窿摸鱼。
  冬天的日子闲下来,日子淌出了险峻的狭谷,面前是冬天的开阔地,徐缓,平静,水一般的日子仿佛就这么闲静地泊在村庄的岸上,千年万年。玉石嘴的烟锅冒着青丝丝的烟气,几个爷们扯着闲话,闲话里少不了庄稼和收成……有时候,五爷盘着腿坐在热乎乎的炕头讲古,杨家将薛刚反唐,讲日本鬼子进村,讲63年发大水;有时候,故意反串戏文里的旦角——一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声音尖细而柔软,像一根面条长长的甩了出去。外面天冷,进进出出的人都袖着手,村子里很少有人戴手套,更多的是一个窝套,一个蓝布或灰布的棉筒子,两只手窝就着取暖。女人家搂来了树叶子,捡来了树枝子,就着撕来的麦秸,把冷清的日子燃烧得红红火火。多半是一个女孩子,搬一个矮墩子,坐在灶前,往灶塘里送柴火,风箱一嗒一嗒地响着,不紧不慢,像似钟摆,一迎一送,一去一回,随着拉动风箱的节奏,灶堂里的火焰一明一暗,亮时把女孩的额头当成了一面镜子,暗时,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柴灶里蒸地瓜,熬包谷粥,贴金黄的饼子,烩白菜粉条……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功夫,一样一样细细打理。饭熟了,里屋的炕也就热了,夜里往炕上一躺,热力往身上涌动,说不出来的舒畅。饭熟了,灶塘的柴灰还有余热,孩子家嘴馋,顺势丢几颗洋芋,几块地瓜,饭也吃了,扒开灰,洋芋地瓜也泛着油丝丝的香味,把孩子的馋虫勾了出来。冻梨,冻柿子,冻山药,是冬天的特色小吃,常常看见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孩子,脖子上生着皴,手冻得发酵了一般,躲在角落里,生啃着一只冻山药。
  过去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得多,所有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冻手冻脚的,手指肿了起来,透明的红萝卜一样,有时还要裂开口子,浸出血珠子,甚至流脓成疮。人们也习以为常,好像不冻手冻脚,这个冬天就白来了一样。每天晚上,为娘的烧一大锅水,用沸水浇了茄棵子辣椒的死秧子,烫手烫脚。地都冻得裂了缝的时候,才生上炉火,土炉子,用泥和碎砖头垒成,往往旁边砌出一个放汤罐的位置。“汤”,古义是热水,这个已经被挪做它用的古词,还生动地演义在村庄的日常生活里。罐,多半是一个及膝的粗瓷矮缸,挨近火炉的位置,里面倒上水,水容易热。一早起来,洗脸漱口,直接舀汤罐里的水,不凉不烫,恰到好处。汤罐里的水随时续上,它像个土制的保温瓶,成为冬天的一个温暖的象征。炉盘上多半蒙着湿煤,湿煤上打着暗格子,湿白的雾气向上蒸腾,把屋顶上挂着的灰穗子,荡了几下,又重归于静默里。大孩子小孩子围着火炉子,炉盖上放几粒豌豆,或者几壳花生葵花籽,实在没有别的,包谷粒,黄豆也吃得香甜可口。屋里生着火,紧挨着的灶屋,水缸里依旧天天冻着冰渣子。于是有孩子做梦,梦见上学的路上每一个孩娃,都背着一个温暖的火炉。在深冷的冬天抱着一个火炉确是神仙的日子,一位老人背靠着火炉熟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或者是煤气中毒,或者是突发性的病症,老人走得静静悄悄的,不打扰任何一个人。人们便议论纷纷,说这个人有福气,到了天界醒过来,还偎着火炉子,到时候火炉子旺旺的,想吃啥就做点啥……就有人怀疑,到了神界,还用自己做饭?!做不做饭到不重要,但人们肯定的是,这时天界也是冷得出奇的冬天,至少有这么个火炉子,变不了神仙,至少成不了冻死鬼。
  冬天的底色是白的,淡雅,洁净,冬天的质地是水晶的,清澈,宁静。既然冬天不肯自己打扮自己,人们便用尽各种方法在这素洁的底子上,挥毫泼墨。乡村人的婚礼多半定在冬季,红红的喜字贴在大门两侧,办喜事的人家,春天般喜笑颜开。炮仗、锣鼓、唢呐,响声振天,它们把一个有着雾水的隆冬的清晨,早早地从雾气里拉了出来。霜迹上落了杂沓的足迹,一个一个描着喜字的红纸贴,一路撒过去,开了一路的红梅花。七大姑八大姨,三姐夫四姑夫,把个院落吵闹得过节一样。新娘子脸上挂着热烈的红霞,羞涩着脸,待放的一朵蔷薇花。说到冬天,一定要说到年,年是扎根在冬季的乡村圣诞树。年还远远的,望不到年的头脸,村里人早早地为年忙活起来。年是远方的贵客,需要人们拿出万分的虔诚,小心翼翼地照看着。红对联,刻着富禄的吊挂,村庄成了装扮好了的舞台。年,打破了冬的孤独与冷寂,冬天被年推向了高潮。年一过,冬天悄悄地进入了尾声。冰融雪化,万物复苏,冻结在冬天的叙事,在春意浓浓的氛围中,醒过来,一览无余地展现在嫩绿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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