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不见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26 编辑 <br /><br />光头不见了

　　“光头不见了！”刚下课，我才回到楼下办公室，端起水杯牛饮，忽闻此声，惊得我一口水含在嘴里来不及吞咽，硬生生给吐了出来。

　　“光头……不见了？”到底还是埋头一鼓作气喝干水杯里水，才急惶惶跑出办公室，挨个询问课间操场上闲散玩耍的学生们。

　　“是啊，刚才还在，一会儿就不见了。”学前班的娃娃们睁着无辜的纯真的眼睛，一个个摊开双手，这样对我说，好像怕我不相信，所以需要敞开怀抱，似乎在说，不信你搜——

　　我到哪里搜去？楼上楼下，闲置的教室，厕所，校门口小店……都没有光头的影子。

　　光头是谁？记得我曾经这样发问。作为一个老师，这样的问题一定很可笑，可是可笑的是，我确实问了，问学前班几个娃娃，因为这几个娃娃午饭过后向我报告：光头来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我那个幼稚的发问——光头是谁？

　　“背奥特曼书包的那个呀！”“光头就是光头嘛。”……娃娃们争先恐后地回答。

　　背奥特曼书包的光头，连个学名还没取，刚学会走路吧，唐老鸭似的，蹒跚着在我们教室走来走去。印着奥特曼图案的书包里没有书本没有纸笔，有一架小小的玩具飞机，还有一瓶“爽歪歪”。

　　仲秋的午后暖洋洋，光头看见我，羞涩地一笑，慢慢蹭到最后一排，费力地踮起脚，试图把自己的小屁股挪到凳子上去。可是他实在是太矮了，努力自然失败，他的小屁股只能靠着凳子了。

　　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同时把课桌拉近一些，使课桌的边沿抵着他的前胸，以免他掉下地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叫光头呀老师，这个都不知道！”光头不做声，其他娃娃做声了，他们异口同声一起嚷，好像在嘲笑老师我好弱智，连光头是谁都不知道，太那个了吧。

　　“谁送你来的？你是来上学的吗？”我很耐心。

　　光头仍然不说话，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颇感兴趣地盯着替他回答问题的学前班同学。

　　这光头委实可爱，像极一个漂亮的洋娃娃，皮肤白净，连头皮也是白净的，不见一根黑头发，只有几许柔软的泛黄的绒毛。

　　正式上课之前，我终于弄清，光头是他奶奶送来的。奶奶看见上学的孩子经过门口，顺势就戏逗光头，想上学吗？光头说想，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走。奶奶正好想抓紧时间去菜地干会儿活，于是没有惊动老师，就把光头直接放在学前班教室了，反正学前班教室里有的是空座位。

　　当教室里安静下来，爽歪歪的光头突然头一歪，小脸伏在小手上，小手肘支撑着大脑袋——睡了。

　　我过来，把他坐的凳子往前移了移，使他睡得更舒服些。秋阳正暖，没有一丝风进来，应该不会着凉，我放心地从光头身边离开，继续上课。

　　下课临离开教室那会儿我还回头望了望，光头的小脸红润润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小小的鼻翼一张一张的，嘴角不仅流出口水，还流露出笑意……估计睡到下午放学都没问题。

　　可是突然，光头不见了！

　　下午是我的课，不管光头他是怎么来的，他是在我的教室里不见的，我就得找他回来。我本能地四处寻找，满心焦躁。

　　想了想，我让娃娃们带我去光头家。娃娃们乐意极了，呼呼啦啦跑在前面带路，我亦步亦趋。

　　“光头光头，老师来了！”

　　“光头光头，原来你真的逃跑回家了呀。”

　　走进敞开的院门，满晒场铺展着金黄色的稻谷，稻谷中间，有一只张着口子的深蓝色的印着奥特曼图案的书包，一架飞机从书包的开合处露出半截，仿佛正要起飞……

　　光头哩？我的眼睛被稻谷的反光灼痛。

　　“光头在那，门口——”循着孩子们手指的方向，紧闭的墨绿色大门下方，滚动着一只白花花的“皮球”——呵，那不是皮球，那是着白衫的光头！此刻，只见他正“四脚朝天”——双手搂抱着自己的双腿，在门口的一片荫凉里，悠闲地滚过来滚过去，那样子仿佛正置身外婆家那来回晃动着的摇篮。

　　光头！由不得我不心生怜爱，我抢步上前，一弯腰，一伸手，散发着浓浓奶香的肉乎乎软绵绵的一团便到了我怀里。光头挣扎了几下，发现是徒劳，便不再挣扎，安静地窝在我的双臂了。我一步步走下光头家的台阶，一使劲，把光头举起来送至我的右肩。一群娃娃簇拥着我，班师回朝似的，往学校走去。

　　光头光头……一路上娃娃们前前后后兴奋地大声喊叫着，光头也很兴奋，可能还有点儿小得意，他在我的右肩稳稳地坐着，我的双手紧托着他的上半身，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两只小腿一耸一耸的，穿着运动鞋的小脚就一下一下地蹬着我包裹心脏的部位……

　　我的心脏和这秋阳一样灿烂明媚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