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忧伤

记得那是2015年的4月25号，我决定去趟北京。梳妆打扮长发飘飘，提着个简单的小包袱，背着黑色双肩包，高跟鞋故意似的踩的当当响，不屑周围人投来的艳羡目光，自顾愉悦，颇有文艺范的潇洒的走到站台上。
可是没过多久我的欢喜就缴械投降了！刚开始来的心情已经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肆意妄为的灰暗起来。北京啊北京！也许很多人都很向往，曾经我也一样，像爱国一样的爱着它。这次重来我不是二也不是傻更不是疯子不可理喻，事实是我对它有很深的阴影。
两年前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救回我父亲的希望，父亲肺癌晚期！有拯救就有抹不去的伤痛记忆。我们的渺小感不只体现在高楼如林看不到蓝天的井底之蛙，这里是死神的手掌，不能谈论灵魂的地方。不管你坚强还是脆弱，从容不迫还是胆小如鼠都没用，这里什么都不需要，也不允许你有任何的感慨宣泄，根本就让你无力到来不及悲哀矫情流泪，饱与饿都随你便，管你什么心情一切就是随时待命！行尸走肉般存在着见证着命运的玩笑和冷漠以及魔鬼对生与死的掌控。所以这里留给我的阴影和疲惫恐惧是来袭于灵魂被蹂躏践踏愚弄毒鸠腐烂恶臭榨干之后换来的结局。能让我看到的只有父亲苍白的脸，惶恐和混浊的眼，眼神里透着很多的疑虑困惑和不想被亲人发现的害怕。能让我体会到的也只有父亲那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又似乎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严重的事实。爸爸破釜沉舟的释然和对我们无能为力的牵挂纠结在他的心底浮沉挣扎。他偶尔会说他不能死，死了谁还管我和我妈，他又说生死由命让我不要伤心。父亲从未要求放弃治疗，他的坚持就是我的坚强，我们不知道这希望有多少，因为不甘心，因为不到最后一刻，因为我们想活着……
父亲每次打完针不管多难受都会倔强的走出病房，他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背着手抬头看看天，然后到门口那个石凳上坐着皱着眉心看过往的车不说话；不时的看看手机盼着早一点听到稚嫩的童音唤他一声“姥爷”；算计着到外甥女（我的孩子）放学的时间还有多少？术后伤痛、想家，化疗反应折磨着战士般坚守的父亲，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样子的他想到都是恐怖的！就像是直视着死神的招手，任由所有的心情聚集到眼睛里跟它交流，我祈求着感激着痛苦着也随遇而安着，我愿把自己当成条件跟它交换，把自己的心敞开让它触摸。除此之外我们能做的就只剩接受，再难受也要接受，不放弃的手用力攥紧。我们竟如此幸运，被人人敬畏的死神放过了我们！我们成功的逃离了它的掌玩！同病房的叔叔都去了，那位逝去的内蒙叔叔，到最后一刻还在发信息夸我鼓励我，走时都没有让他的孩子告诉我实情。当年的阴影留在了这里，所以北京城我怕了，再也不想来了！
回家后我用了两年的时间修炼，此行的目的就是让自以为百毒不侵的我正视这斑驳陆离的阴影，不再畏惧任何的无助和孤独，用狡黠的方式挑战内心那个悲观的自己。
似乎我又过分高估了自己的乐观！走出车站，我好饿，不是身体而是我的心饿，它空洞的恐惧感让我想吃遍眼前所有的食物，我吃的好饱好饱，甚至被撑的难受，然后我只想睡觉，睡好长时间的觉。这两年来已经习惯了左侧蜷缩的睡法，只因这样心就能被压在最底，好似它的跳动有了支撑，不是提着，吊着，牵着，挂着，悬着而是被托着，仿佛这样有了依附和支撑它才能不慌乱不害怕。本计划第二天一早我去参加个长跑，跑它个五公里来场炫耀。可气的是这次我睡不好，也睡不久，实在睡不着了就又开始饿，就又开始吃，开始睡。
不过我懒得心疼自己，不怕折腾也不会失约就愿意任性，准时到了集合地点――天安门。父亲手术前的那个晚上爸爸、妈妈、小叔、哥哥在这里留影的画面伴着偷偷溜出来的转瞬即失的忧伤都一闪而过。
参加长跑的人好多好多，道路戒严，安全感油然而生，有解放军，有武警，有急救车，有志愿者拉拉队，还有环卫工人，建筑师傅都停止工作在这一刻加油助威，我跑的好幸福。拿到奖牌的时候有点张狂的得意忘形，认为曾经那时不放弃的信念影响了现在的我，靠自己争取到应有的回报，我的努力，我的坚持，我对北京的挑战，我对自己的给予，这一个小小的牌子满足了我，觉得最好的礼物就是它了！凝聚了我要说的的千言万语。
也许是立刻就能回来虚伪的卖弄这份荣耀，我的喜悦掩盖了深藏心底的恐惧，我真以为自己赢了！自负的不得了。
谁知坐在车里，伤感突然来袭，气势汹汹把我吞噬到归墟。我不想说我又觉察到了当年我跟父亲的影子，可是的却就是这样的。到了泰安站，走出动车，提着行李，随着人流挪动着脚步，熟悉的电梯上挤着满满的人，当年父亲憔悴不堪的身影已经穿透时光在我眼前晃动，袭卷了我的悲伤逆流成河难以自控。软泥般蹲坐在台阶上努力控制着眼底的潮水，闭上眼睛看着心底的记忆。那个打完针不论多难受都坚持立刻离开医院的爸爸，那个在暴雨天里急切盼着回家的爸爸，那个任何阻挠都不顾只想回家的爸爸，那个已经两天不吃东西的爸爸呀，那个愤怒的刚说完还不如死了好受又忍不住给我解释的爸爸呀……那么沉的行李我不能让爸爸拿，那么多的人我不能让他们碰到爸爸的伤口，那么多的台阶我恨不得带父亲直接飞上去，那么慢的脚步我陪爸爸一步一步蹒跚，那么悲情的情景犹如梦魇。
我以为的胜利在这时懦弱的感受到了失败。我太软弱了，我并不强，也并不可爱，我并不是万能的，我不是一个好孩子也不是好人。我很自私！我逃离，我固执，我自我，我冷漠。我没有任何解释，我没有在意过任何人的反对，我以为是来挑战的，我以为面对就是我能行了！其实我都错了，我错的不可理喻，错的任意妄为，错的让身边的人束手无策。莫名的牢骚发泄完毕我再次释然了！
人生没有输赢，记忆和现实不存在胜败；活着就不应该放任懦弱甚或卑贱祈怜；所谓的孤独和无助乃是自我的妥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重燃信念，坚定步伐，比起排队等候拥挤的电梯，代表成功而少有人走的台阶，我一步步上……
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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