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 雀
2021-12-23叙事散文李修玲
麻 雀我所在的城市,楼房并不很高,且四面环山,不像其他的都市人那样,常常为看不到一只飞鸟抱怨继而绝望。我通常会站在两屋高的阁楼上看麻雀斜斜地滑翔,看它们忽刺刺落下来,然后蹦蹦跳跳钻入视线,落在窗台前吵闹一番,或落在与我楼房差不多高低的线杆上……
麻 雀
我所在的城市,楼房并不很高,且四面环山,不像其他的都市人那样,常常为看不到一只飞鸟抱怨继而绝望。我通常会站在两屋高的阁楼上看麻雀斜斜地滑翔,看它们忽刺刺落下来,然后蹦蹦跳跳钻入视线,落在窗台前吵闹一番,或落在与我楼房差不多高低的线杆上歇息。他们依然是我记忆中无忧无虑,或稍微的动静就显得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常常冲着它们探头探脑的张望里,想要寻找一丝怯怯的,或鬼灵精的一闪,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目光,这不得不令我想起曾经与它们相伴过的时光。
我那时还很小。那时的麻雀仿佛很多,有时会铺天盖地落下来,钻进白杨树林里。记忆中村里的帅仔建文的手里总是拎着一把汽枪,枪的颜色呈棕红色。他穿着皮夹克,头发也梳得油光锃亮,那模样酷极了。我曾如跟屁虫般地跟在他身后,却又被他无数次地驱赶。他说我太闹了,脚步也太重,那样会惊走了他要射击的麻雀。我记得他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去城里买汽枪的子弹时,母亲曾拉着我的手站在村头高声喊着:建文,帮我捎几颗鞋钉回来……建文爽快地答应了,朝我挤了挤他本就不大的小眼睛,还不失时宜地做了个鬼脸。那一刻我发觉他的神情极像一只麻雀——一只快乐的麻雀,在清晨湿漉漉的空气里忽忽悠悠张开翅膀就起飞了,直到玩累了就披一身阳光归来……
我儿时的另一个去处就是跟支书的憨儿媳清儿玩耍。清儿的爹是会计,清儿比支书的儿子大了好几岁。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就结成亲家了,这总让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支书的儿子并不喜欢清儿,常粗门大嗓地责怪清儿的笨傻,清儿只会呵呵地笑,她常干的活儿就是去谷场,防备着别让麻雀偷食了粮食。那些雀儿也仿佛具备了人性的恶作剧,时而忽地一声成群结队落下来,在她的“噢嚎噢嚎”声中再忽地一声飞起。片刻再又在另一端飘落下来,啄几口再飞去,跟她打游击战似地。于是清儿便扯着大嗓子唤我的名字,当然我也不是白帮她的,她需拿几颗落花生跟我交换,我才装着极不乐意的样子帮她打短工。
那时候的谷种在人们眼里仿佛被看得很重。我常在午间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响的时候,看见在秧地里刚播下谷种的阿发,一样在“噢吃噢吃”地赶着麻雀。然而他终究没有足够的耐心,不一会儿他就将披在身上的褂子脱下来,搭在刚刚挽一把稻草胡乱捆扎而就的稻草人身上。他这样急惶惶回家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却是争抢着跟他家媳妇抢灶台做饭。她媳妇很会过日子,做饭时总是少油缺盐的,阿发要赶在媳妇刚烧热的灶前,抢下她手里的锅铲,剜半铲猪油丢进锅里,在媳妇的叫骂声里,他装着惊惶的模样,如一只刚刚偷嘴得呈的雀儿。
我已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再归乡了。我时常掂记一只麻雀的到来,就像掂记那些依然居住在村庄里的乡亲。我总是在暮色时分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想像着此刻母亲是否正系着浅褐色的头巾拖着疲惫的身子正从田间归来?我想要用我曾经对灰褐色麻雀的记忆,一次次拾起我曾如一只幼雀一般拽着母亲的衣襟,将一个童年的苦难与快乐遗落在岁月里的时光。我看到一只或几只麻雀,从空旷的天空或兴奋或疲惫地划翔着归来,落进我的视线,那一刻我就像忽然看到了久违的亲人般地,以一种问询的目光,想要跟它们说一通心照不宣的鸟语。
然而那些时光只能停留在记忆里,有的只是沉淀在心底无尽的缅怀。母亲早已长眠地下了,那空空的破落的房屋彻底归结于鸟儿们的乐园。我依稀记得在我的追问下她才悄悄跟我说,那个忽然之间就消失在我童年视线里的建文死于一场车祸。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个帅小伙往昔的一频一笑,他那么活泼泼年轻的生命,竟然如一只惊慌失措的雀儿,与一场意外相遇,一声尖叫,划过一个踉跄的圆孤,便留下了遍地的羽毛与血迹……
我回村打扫旧时破旧房屋的时候,也顺便去看了一下清儿。清儿坟上的草也早已几青几黄了,她最终没能与支书的儿子相伴到老。她的丈夫爱上了邻村的一个漂亮的女子,于是她就被自己的丈夫勒死了,丢进村头的井里,井台上还伪造了她不小心失足落水时遗下的木水桶。她被打捞上来时腹内空空,没喝进半点井水。她的丈夫被枪决那天,我看见满天的麻雀忽地一声来了,又忽地一声地去了,我不知道这些小生灵都在想些什么?我只看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仿佛都如这些雀儿一般,忽地来了,又忽地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阿发与他的稻草人。他依然将那件褪色发白的褂子搭在胡乱扎起的稻草人身上,赶在中午时分,胡乱吆喝几声,然后飞一般地跑回家去。那时,全村的人都能听见,他与自家那个老得都快动不了的女人,依然粗门大嗓地为一些油盐酱醋争讲吵骂着。而此刻的麻雀们,正肆无忌禅落在他家的地头,挤挤挨挨地,争抢并讨论着一地的庄稼。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0-1-8 18: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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