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酒精里飘散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5 编辑 <br /><br />　　都说女人除非不端酒杯，一旦端起酒杯，那定是海量。姚玲平时也不轻易喝酒，如果要喝，也就蜻蜓点水般地抿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只要一喝酒，就有一个怪兽会从杯底走来，煽惑她的意志。她要远离这只怪兽，让自己轻静地过日子。
　　可是2010年的元旦，她收到一条短信：“难道你非要在脖子上长出一棵树来吗？”这个号码，十几年从来没有变过，闭着眼睛都能闻出它的味道。
　　“什么意思？”姚玲实在不明白这条短信与这个节日，或者与一个常人的生活有什么关联？
　　那个号码说：“昨晚我做的一个梦，梦见是你发过来的短信。”姚玲啪地合上手机，心底某个部位楞生生地被拉扯了一下，像闪电，却比闪电更持久地疼。
　　晚上友人有约，聚缘堂。一群女人，有的打扮性感妖冶，有的穿着朴素，有的抽着香烟用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装着不经意地弹着烟灰，有的不停地按着手机键盘，有的在高谈阔论，她们的聚会是牌友聚会，推倒一百杠开两百的麻将到结束时，就算你输得一分不剩，也不愁晚饭没人解决。说白了，她们当中定会有人拿你的钱，请你到口味最好的饭店饱餐一顿，来日方长，接着再战。
　　姚玲就是那个弹着烟灰的女子。她的烟只不过是个道具。她绝不会因为没了烟而急得团团乱转。她抽烟纯粹是酒后，为了遏制那个怪兽现出原形强迫转移自己的意志而抽。今天她带着烟，是因为她要喝酒。
　　“玲子，我们都得歇几天，不和你打了，要这样下去，我们这个月都要做月光仙子喽……哈，哈，哈……”几个有点年龄的女人，输了钱不心疼，反而在为什么“仙子”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姚玲嘴上应对着：“别，明天我歇歇，你们玩，你们玩，够意思吧？等我把刀磨得锃亮再来，呵呵……”
　　“来，喝酒，喝酒。”她们举着杯，七碰八撞的，哪对哪，谁碰谁，全不用管。关起门，这个狭小的空间就是这群女人的天地。管外面风花雪月，管外面车水马龙，管外面高职巨薪，管外面……全都不用管。这是一群有点点儿故事的女人，借着酒精就能发疯的女人。
　　姚玲绝不会借酒装疯。但有一点，她喝酒之后，常常会让她忍不住拿出手机，不停地按那几个数字，按出来又删掉，删掉再按，按出来却从来不打通的号码。
　　N年前的冬天，北风刮得呼呼作响，在A城，几个人的聚会，喝了一杯干红之后的姚玲，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身边的伙伴们趁着酒兴七嘴八舌，独她，一言未发。“倘心不能融入，人多又如何，热闹那都是别人的。”此时的姚玲是孤独的。她想打电话。打给那个怪兽。
　　这只怪兽，总是不经意间从杯底就一下子窜出来。没有身高，没有脸形，却只有他说话的声音，准确地说，只有他喊她名字的声音。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总是让她欲罢不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说出同样的声音，喊出他给她取的绰号。没有。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总是不停地换手机号，常常用新号拨打他的手机，通了之后却不言语，直到怪兽问：“是你吗？丑丑？”她就慌乱地挂掉电话。怪兽回拨过来，她拒接，快速而简单地回复一条短信告诉他，打错了。
　　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这群女人是不会醉的，她们喝苹果醋，饮料，只有一瓶五十度的白酒，几个人一分，谁又会真的醉？而她们当中有的人分明在说酒话了。
　　“你说，我哪点不如她，狗日的东西却被那狐狸精勾住了，儿子都不管了……唔……”她哭得肩耸身子动，她丈夫的故事已经在小城里尽人皆知了。这个暴发户型的房地产商，在妻子辞职在家相夫教子全力支持他在商场上打拼终于有所成就之后，他也终于拥抱了一个只有点姿色的女子。在被妻子跟踪捉奸之后，他舍不得那份家产，坚决不离婚。却也只是隔三差五地回家。十四岁长得早熟的儿子，拿着一块砖头守在宾馆门口，硬是等到他与那女子相拥着出来，举着砖块要砸死那女子，他双腿跪地，企求儿子不要做傻事。儿子羞愤交加，离家出走，至今不肯回来。
　　大家的劝说各不相同。只有姚玲悠悠地说，放他一条生路吧。她们都愕然地看着她。其实，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怪兽就在她的手机里。从新手机到旧手机，从第一张全球通，到第N张神州行，他的影子无处不在，却触手不能及。
　　这群女人七嘴八舌地来，却神情落寞地离开。这酒，真的乱了性。姚玲也不能例外。她被那条短信扰着。被扰着的姚玲元月四号子夜，还挂在网上，眼睛盯着QQ，怪兽在，但他不知道她也在。她瘾着，她一直对其在线隐身。她闭着眼睛听电脑发出嗡嗡的噪声。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手机也没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血液里的酒精散了。一切该散了的都应该随着酒精的挥发而飘散。
　　像五号下午四点钟的这些雪籽，来得热热闹闹，它们在瓦弹着跳着滚落着，终究不过是一滩不能穿石的水而已。来了就来了，走的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