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鞭子去找女人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42 编辑
带着鞭子去找女人——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的延伸性鉴赏认识■敬一兵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样让我越来越感觉到，罗素在《西方哲学史》……
带着鞭子去找女人——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的延伸性鉴赏认识■敬一兵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样让我越来越感觉到，罗素在《西方哲学史》……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42 编辑 <br /><br /> 带着鞭子去找女人
——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的延伸性鉴赏认识
■敬一兵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样让我越来越感觉到，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说的尼采带着鞭子去找女人这句话，成了我阅读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英文版的《万有引力之虹》意识流文学作品，以及张文字、黄向荣翻译成的中译版本的认识切入点。即便罗素随意评点前人，很多批评或者褒扬都显得缺乏根据，甚至想象出一段他一向不怎么欣赏的尼采与释迦牟尼之间在争执的小说化情形。但在我看来，正是他的这些对待哲学史写作不严谨的态度，充分展示和成就了他目光敏锐，思维跳跃所致的文笔深刻的意识流效果，也形成了《西方哲学史》与《万有引力之虹》之间的诸如不严谨和不遵循传统的写作态度，叙事上使用了零散化的拼贴杂糅、想象、暗示、隐寓和外延拓展等许多相似的意识流叙述手法。当然，在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中，主人翁不是尼采而是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不是带着鞭子找女人，而是带着追在他屁股后面的二战期间德军发射的V-2火箭，在他于英国各地与女人发生性行为的地方爆炸。
另外，我不喜欢任何采用既定概念和传统思维模式来认识问题，以及从权威定势、从众心理、遵循习惯的片面分析的方法来看待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意识流作品的审美取舍趋势。因为这样的认识往往会抹杀超常思维的生命力，阻断我们认识自然王国的本就不太多的路径，再说严重点，本质上就是否定了自然生态的多样性体现在文学描述上的多样性的客观存在。就拿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来说，他的意识流特色，让他的文学作品倍受非议，比如语言晦涩，内容杂乱难懂，甚至无法卒读，浮夸，滥施笔墨，淫亵等等。这类对意识流文学作品的极端片面的错误认识，在我国表现得也十分突出。这部堪称足以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雄的文学作品，其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就遭到普利策奖评奖委员会的否决，所幸美国艺术文学院的豪威尔斯奖的权威人士独具慧眼，坚持将美国全国图书奖颁给了《万有引力之虹》，才让这部伟大的作品，免遭灭顶之灾。苹果的味道并不在苹果本身，也不在人的舌头，而在于品尝行为中。张文字在翻译《万有引力之虹》时说的这句话，说真的，我十分赞同。
正是基于上述这两个原因，我万分兴奋地阅读了《万有引力之虹》，也阅读了有关托马斯·品钦的我能收集到的资料，并凭借他的叙述，获得了一些关于意识流的延伸性认识。
说句老实话，我一看见《万有引力之虹》这个书名的时候，就有了一种等待如同从楼上窗户里泼出来的水，在落地发出哗啦的声音之间，对我的生理制造的渴望和期盼的快感。品钦的这部作品，围绕德军V-2火箭袭击伦敦展开，美、英情报机构都想弄到火箭的秘密。他们发现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发生性行为的地方，往往是火箭的落点。于是开始对这问题进行研究，吸引和牵连了许多人，然后，故事追随斯洛索普的行踪轨迹，直到故事结束。依照这条线索，许多人都认为“万有引力之虹”的寓意，是火箭发射后形成的弧线，进而逻辑性地引申出火箭的爆炸，会摧毁世间的一切，是死亡的象征，同时也是现代社会的象征，因而被用作书名的判断。这样的认识，仅仅只是对一个层面的事物进行认识的结果，我以为它存在着曲解或者片面分析托马斯·品钦的狭隘性弊端。在盟军情报交换站工作的美国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和女人发生过性关系的地点，往往就是德国导弹袭击的下一个目标。商界、政界和敌国勾结的一些内幕及英国政界和德国导弹的牵连。斯洛索普发现在大萧条时期自己被父亲出卖给他人用仿聚合物作为刺激，产生条件反射的勃起做实验，以至后来自己在火箭降落于某个地点之前会产生强烈的性欲望。在战争状态中相依偎，总比退出战争后和后方的纸张、火灾、卡其服、钢铁打交道要来得强。 品钦的小说里经常出现人死之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描述，而那个世界又有着自己的规律，好坏的区分毫无意义，而且成功与失败的概念也完全不同。火箭、虹、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塔罗牌、烤箱、黑色、性变态、另一个世界、白衣女人、吉尔吉思之光、马桶下面的世界、卡祖笛、腺样增殖体、王座、金刚等等所对应的物理学、化学、数学、生理学、心理学、历史、政治、经济、商业、地理、哲学、多种外语、音乐、电影、娱乐节目、特异功能乃至《易经》。这些情形都在强调事物间的联系，都在映证宇宙间万有引力的事实，都在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进入事物联系的内部，试图还原被语言和认识使其丧失了基本透明性的世界属性。万有引力，虹，这些字眼的使用，证明了品钦的观察角度是宇宙关系。作为书名，反映的也是品钦逼近物语世界的认识过程。一种话语幻像、一种欲望微启，片断的萌芽以思想句子的形式从各处走来，相互传递着词语——物——标记的关系和相关信息，把被光与影的交叠撕扯开的非整体性的片断，努力拼贴成一种整体的轮廓，从而寻找出“联系”这个词汇的尽可能多的歧义。事实上，《万有引力之虹》这个书名表达的就是意识与事物的联系，其广义上体现出来的灵性和宽泛性，可以用中国的俗语“山高人为峰”，“心比天高”来表征。如果我们采用经验的、习惯的思维和概念来看待意识与事物的联系，经常就会出现不可理喻、晦涩难懂的情形。这样的情形，并非意识流作品的弊端，而是语言和词汇的歧义，这个意识流的根本特征，以自然的本来面目，落在我们感官上的真实反映。
在品钦的这部作品里，混乱的结构是最明显的标志。像韦纳尔·冯·布劳恩，劳埃德·乔治，卡尔·奥尔夫，魏温，卡婕，罗兰·费尔兹帕，麦克斯韦，普伦提斯，泰迪·布娄特，以及黑人支队领袖恩赞，美军军械署的马维少校和前苏联情报官齐切林的情人盖丽·特里平等众多人物，都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概念或者一个情形而匆匆登场又匆匆离场，造成了人物走马灯一样缤纷杂乱的景象。诸如“受不了的时候，他干脆躲到一边，开始循规蹈矩地向上帝祈祷，愿生命取得胜利——这在他可是自上次大空袭以来的头一回”的追寻叙事模式，“ 没有出路。只有躺在床上等。乖乖躺着等，别出声。破空而来的尖啸声仍在持续——它将在黑暗中抵达，还是将带来自己的光亮？光亮的来临将发生在此前还是此后？”的往往只有开始却没有结局的处理方式，特别是像引入巴伐利亚曲作家的歌词、心理学中多疑症患者谚语、《历史妄想症系统》期刊的文章片段、麦克斯韦的电磁场理论和从偏航控制角度描述物体运动的物理方程式，还有围绕热力学第二定律展开的可以理解成事物无序混乱总量的“熵”概念等随意性的拼贴，来强调《万有引力之虹》的背景，或者推而广之的我们现在的生存背景的混合组装般的混沌性。这些省略了枝蔓纵横描述成分，忽略了小说既定原则，消除了时间与空间的障碍阻隔，抛弃了传统线性叙述的结构，一切只为标记意识痕迹而努力服务的情景，让传统思维和理念萎缩成了一个孤立的词汇，目的就在于腾出时间和空间的位置，对客观世界进行大尺度的整体性考察，并为事物之间的联系所产生的单向或者多向歧义，创造出生存的条件。从本质上看，剔除闲杂成分和意境留白，重呈现轻感悟的忠实于客观世界混沌性的认识过程，就是意识流的精髓所在。从这个角度上，我大致推测出了品钦隐藏在书中的写作动机——他想表达自然和历史本身并非有铁的规律，可能受到无数很细小东西的影响，比如一枚飞弹，一次性交，甚至蝴蝶翅膀的一次扇动，这些又是和人的贪欲有一定联系，并通过“熵”这个物理现象来呈现出其间的复杂与混乱的问题。由此我以为，当今人们把《万有引力之虹》归属于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具有爆发力和冲击力一说，确实有点轻浮和滑稽。
尼采带着鞭子去找女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沙乐美拒绝他的求爱，使他产生了要将女人从他的哲学世界里驱赶出去的强烈企图。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却是因为用于火箭的G型仿聚合物，对他产生了条件反射性的刺激而引起的性亢奋。强烈的女性诱惑以及由此形成的性幻想，全部转化成了万有引力之虹的具有爆发力性质的色彩，在空中飞来飞去。品钦笔下的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的情形，成了词语——物——标记这条关系链上挖掘、标记和呈现歧义方式的《万有引力之虹》的最精彩的内容。
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直接针对毁灭与瓦解的含义，而是品钦欲用自己的灵性认识和通过词汇的歧义，对事物的本质进行呈现，以此来对抗那些漠视挖掘词汇歧义的手法为主要特征的意识流作品的人。难怪品钦告诫读者不要在他的小说中寻找主题、象征和其他抽象的统辖因素，因为依照自然的属性而必然采用诸如想象、暗示、隐寓、拼贴、杂糅、意境留白和外延拓展等意识流手法对事物的歧义进行挖掘，体味出来的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况味，任何采用既定概念和传统思维模式来认识的企图，都无法囊括歧义的所有内在以及外延性的意义的。譬如“老鼠们一个个香消玉殒，只留下魂魄，执着、显眼地贴附在墙体之中”的描述，借用频繁夹杂着的各种科学知识和原理来描述人类的状况，“熵”这个物理学上非常重要的概念在人类生活和社会历史中的延伸，甚至性变态的场面，还有马桶转下去，大小便一起直冲的场面，还有吃饭时说出最肮脏的菜名的场面等看似具有恶俗、淫秽性质的场景记述，都充满了丰富的歧义，以至于我们可以沿寻任何一条线索，向任何方向发展，都能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万有引力之虹》既有金戈铁马般的狂纵描述，也有细腻如微风不愿惊起一丝水纹的匀速呈现，意识流手法的多样性艺术处理所留下来的想象空间，比达到激情的顶点还要深远辽阔，是这本书深不可测、既无许诺也无兑现的反复无常的魅力所在，让我们在所谓陌生的造句、晦涩难懂的描述中，感受到品钦营造陌生化的匠心，进而强调和突出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和认识，与自然的真实之间竟然还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异。凭借这样的感性认识，我个人觉得，许多对《万有引力之虹》作品进行分析和品评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带有权威定势、从众心理、遵循习惯的片面分析的烙印，而在分析和判断《万有引力之虹》的认识中，出现了以点带面、偏颇、甚至极端的色彩。例如品钦以文学的叙事，逼使人性向原始性回归；品钦继续探讨他向来热衷的热寂说，即宇宙中的热能散发完后会冷寂下来，整个世界将会冰冻，他认为人类社会中的一切活动也能用热寂法则来解释，各种狂热在热能消耗光之后也都会冷寂，趋向死亡；品钦在书中体现出如此强烈的绝望的末日感，借用弗洛伊德的妄想理论，用一个末日后幸存者的反英雄角色表现对人生的绝望；非正常性行为，都是人在外因逼迫下，无法正常生存，无从找到自身的正常位置的发泄式的自虐，一切人为的政治、经济、思想、宗教、党派等等，都是人类本身的祸患，无论它标榜怎样的自我公正，要实施怎样的拯救人类脱离水火的说教，凡是试图使人脱离开自然的预谋，都是人类灾难的罪魁祸首，甚至哲学与科学也一样，等等。事实上，品钦在书中所表现出来的他对事物歧义的等同视之的全方位认识观，并不能够被上述的逻辑分析或者推断所覆盖，这除了他与你同在，又若即若离；他呼之欲出，又幽邈不明；他优美华丽，又颓丧感伤；他才华横溢，又恶俗不堪；他犀利睿智，又诡异无常；他玩世不恭，又神性澄澈；他荒诞幽默，又严肃端庄的个性有关外，还与我们的认识无法脱离我们习惯了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的习俗有关。当然，我肯定也是无法破解品钦对事物歧义挖掘的全部含义，正是因了如是的缘故，我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出，惟有意识流这样的文体形式，才能够包容如此宽广的信息范畴，无疑，这是意识流最具韵致和精彩性的特点所在，令我流连忘返。
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中，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引申出了无限的歧义，让我获得了一种思维的延伸和认识的扩展。“火箭”、“性”、“彩虹”三个主要隐喻，其构成的隐喻结构成为小说主题要素的依托和潜结构，三个隐喻背后的神秘本体既相互制约，又相互映衬、相互影响，喻示着作者对后现代美国社会的深刻分析和冷静思考，具有本末倒置、给秩序以混乱、把幽默滑稽的东西和崇高严肃的东西、喜剧的因素和悲剧的因素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完全新型的文化结构的黑色幽默的特征，难怪人们说《万有引力之虹》是20世纪后50年最伟大的英语小说，原因就在于此。
《万有引力之虹》赋予了我们一个审视当代世界的全新视角，这是我阅读该书的一大收获。品钦在冷冰冰的叙述中所蕴涵的人文关怀这些问题我不想进行累赘分析，我只想从作品的欣赏这个角度谈谈我的收获性认识。
文学作品的欣赏，目前在我国有这样一个带普遍意义的趋势性认识观点，即提倡原生态写作，提倡质朴化的白描性写作，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接近自然的本质，接近真实的内涵，也就是所谓“大巧若拙”的意义是也。从这个趋势性认识观出发，口语化的表达、清除了艺术技巧的平铺直叙的方法倍受推崇青睐，而词藻堆砌和讲究艺术技巧的彩描手法也就相应处在了被冷落甚至遗忘的境地，比这个地位更低的，或者人们最不愿意接受的，就是意识流写作手法了。结合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作品，从辨证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些除了偶尔被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绘画的原始语言纠缠一下外，从不形成所谓意义与风格的视觉语言的意识流，因为特别重视和突出萨特、波伏娃等一批存在主义者常在那里讨论的具有象征意味的歧义的存在现象，才是从多角度、多层次、多方向上贴近自然本质的最妥帖的刻录方法，它们通过省略甚至抛弃可笑的习惯定势、逻辑规律和文学框架的限制，糅合多种知识多种艺术成分的合二为一的认识观，才是自然的真实反映。意外吗？不可理喻吗？一点也不，自然界客观存在的性质就是这样，白描的极端与彩描的极端情形互为贯通融合的本质就是这样，超常思维对传统思维片面性的证明结果就是这样，一如《万有引力之虹》，无论你相信与否。
——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的延伸性鉴赏认识
■敬一兵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样让我越来越感觉到，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说的尼采带着鞭子去找女人这句话，成了我阅读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英文版的《万有引力之虹》意识流文学作品，以及张文字、黄向荣翻译成的中译版本的认识切入点。即便罗素随意评点前人，很多批评或者褒扬都显得缺乏根据，甚至想象出一段他一向不怎么欣赏的尼采与释迦牟尼之间在争执的小说化情形。但在我看来，正是他的这些对待哲学史写作不严谨的态度，充分展示和成就了他目光敏锐，思维跳跃所致的文笔深刻的意识流效果，也形成了《西方哲学史》与《万有引力之虹》之间的诸如不严谨和不遵循传统的写作态度，叙事上使用了零散化的拼贴杂糅、想象、暗示、隐寓和外延拓展等许多相似的意识流叙述手法。当然，在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中，主人翁不是尼采而是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不是带着鞭子找女人，而是带着追在他屁股后面的二战期间德军发射的V-2火箭，在他于英国各地与女人发生性行为的地方爆炸。
另外，我不喜欢任何采用既定概念和传统思维模式来认识问题，以及从权威定势、从众心理、遵循习惯的片面分析的方法来看待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意识流作品的审美取舍趋势。因为这样的认识往往会抹杀超常思维的生命力，阻断我们认识自然王国的本就不太多的路径，再说严重点，本质上就是否定了自然生态的多样性体现在文学描述上的多样性的客观存在。就拿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来说，他的意识流特色，让他的文学作品倍受非议，比如语言晦涩，内容杂乱难懂，甚至无法卒读，浮夸，滥施笔墨，淫亵等等。这类对意识流文学作品的极端片面的错误认识，在我国表现得也十分突出。这部堪称足以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雄的文学作品，其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就遭到普利策奖评奖委员会的否决，所幸美国艺术文学院的豪威尔斯奖的权威人士独具慧眼，坚持将美国全国图书奖颁给了《万有引力之虹》，才让这部伟大的作品，免遭灭顶之灾。苹果的味道并不在苹果本身，也不在人的舌头，而在于品尝行为中。张文字在翻译《万有引力之虹》时说的这句话，说真的，我十分赞同。
正是基于上述这两个原因，我万分兴奋地阅读了《万有引力之虹》，也阅读了有关托马斯·品钦的我能收集到的资料，并凭借他的叙述，获得了一些关于意识流的延伸性认识。
说句老实话，我一看见《万有引力之虹》这个书名的时候，就有了一种等待如同从楼上窗户里泼出来的水，在落地发出哗啦的声音之间，对我的生理制造的渴望和期盼的快感。品钦的这部作品，围绕德军V-2火箭袭击伦敦展开，美、英情报机构都想弄到火箭的秘密。他们发现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发生性行为的地方，往往是火箭的落点。于是开始对这问题进行研究，吸引和牵连了许多人，然后，故事追随斯洛索普的行踪轨迹，直到故事结束。依照这条线索，许多人都认为“万有引力之虹”的寓意，是火箭发射后形成的弧线，进而逻辑性地引申出火箭的爆炸，会摧毁世间的一切，是死亡的象征，同时也是现代社会的象征，因而被用作书名的判断。这样的认识，仅仅只是对一个层面的事物进行认识的结果，我以为它存在着曲解或者片面分析托马斯·品钦的狭隘性弊端。在盟军情报交换站工作的美国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和女人发生过性关系的地点，往往就是德国导弹袭击的下一个目标。商界、政界和敌国勾结的一些内幕及英国政界和德国导弹的牵连。斯洛索普发现在大萧条时期自己被父亲出卖给他人用仿聚合物作为刺激，产生条件反射的勃起做实验，以至后来自己在火箭降落于某个地点之前会产生强烈的性欲望。在战争状态中相依偎，总比退出战争后和后方的纸张、火灾、卡其服、钢铁打交道要来得强。 品钦的小说里经常出现人死之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描述，而那个世界又有着自己的规律，好坏的区分毫无意义，而且成功与失败的概念也完全不同。火箭、虹、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塔罗牌、烤箱、黑色、性变态、另一个世界、白衣女人、吉尔吉思之光、马桶下面的世界、卡祖笛、腺样增殖体、王座、金刚等等所对应的物理学、化学、数学、生理学、心理学、历史、政治、经济、商业、地理、哲学、多种外语、音乐、电影、娱乐节目、特异功能乃至《易经》。这些情形都在强调事物间的联系，都在映证宇宙间万有引力的事实，都在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进入事物联系的内部，试图还原被语言和认识使其丧失了基本透明性的世界属性。万有引力，虹，这些字眼的使用，证明了品钦的观察角度是宇宙关系。作为书名，反映的也是品钦逼近物语世界的认识过程。一种话语幻像、一种欲望微启，片断的萌芽以思想句子的形式从各处走来，相互传递着词语——物——标记的关系和相关信息，把被光与影的交叠撕扯开的非整体性的片断，努力拼贴成一种整体的轮廓，从而寻找出“联系”这个词汇的尽可能多的歧义。事实上，《万有引力之虹》这个书名表达的就是意识与事物的联系，其广义上体现出来的灵性和宽泛性，可以用中国的俗语“山高人为峰”，“心比天高”来表征。如果我们采用经验的、习惯的思维和概念来看待意识与事物的联系，经常就会出现不可理喻、晦涩难懂的情形。这样的情形，并非意识流作品的弊端，而是语言和词汇的歧义，这个意识流的根本特征，以自然的本来面目，落在我们感官上的真实反映。
在品钦的这部作品里，混乱的结构是最明显的标志。像韦纳尔·冯·布劳恩，劳埃德·乔治，卡尔·奥尔夫，魏温，卡婕，罗兰·费尔兹帕，麦克斯韦，普伦提斯，泰迪·布娄特，以及黑人支队领袖恩赞，美军军械署的马维少校和前苏联情报官齐切林的情人盖丽·特里平等众多人物，都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概念或者一个情形而匆匆登场又匆匆离场，造成了人物走马灯一样缤纷杂乱的景象。诸如“受不了的时候，他干脆躲到一边，开始循规蹈矩地向上帝祈祷，愿生命取得胜利——这在他可是自上次大空袭以来的头一回”的追寻叙事模式，“ 没有出路。只有躺在床上等。乖乖躺着等，别出声。破空而来的尖啸声仍在持续——它将在黑暗中抵达，还是将带来自己的光亮？光亮的来临将发生在此前还是此后？”的往往只有开始却没有结局的处理方式，特别是像引入巴伐利亚曲作家的歌词、心理学中多疑症患者谚语、《历史妄想症系统》期刊的文章片段、麦克斯韦的电磁场理论和从偏航控制角度描述物体运动的物理方程式，还有围绕热力学第二定律展开的可以理解成事物无序混乱总量的“熵”概念等随意性的拼贴，来强调《万有引力之虹》的背景，或者推而广之的我们现在的生存背景的混合组装般的混沌性。这些省略了枝蔓纵横描述成分，忽略了小说既定原则，消除了时间与空间的障碍阻隔，抛弃了传统线性叙述的结构，一切只为标记意识痕迹而努力服务的情景，让传统思维和理念萎缩成了一个孤立的词汇，目的就在于腾出时间和空间的位置，对客观世界进行大尺度的整体性考察，并为事物之间的联系所产生的单向或者多向歧义，创造出生存的条件。从本质上看，剔除闲杂成分和意境留白，重呈现轻感悟的忠实于客观世界混沌性的认识过程，就是意识流的精髓所在。从这个角度上，我大致推测出了品钦隐藏在书中的写作动机——他想表达自然和历史本身并非有铁的规律，可能受到无数很细小东西的影响，比如一枚飞弹，一次性交，甚至蝴蝶翅膀的一次扇动，这些又是和人的贪欲有一定联系，并通过“熵”这个物理现象来呈现出其间的复杂与混乱的问题。由此我以为，当今人们把《万有引力之虹》归属于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具有爆发力和冲击力一说，确实有点轻浮和滑稽。
尼采带着鞭子去找女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沙乐美拒绝他的求爱，使他产生了要将女人从他的哲学世界里驱赶出去的强烈企图。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却是因为用于火箭的G型仿聚合物，对他产生了条件反射性的刺激而引起的性亢奋。强烈的女性诱惑以及由此形成的性幻想，全部转化成了万有引力之虹的具有爆发力性质的色彩，在空中飞来飞去。品钦笔下的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的情形，成了词语——物——标记这条关系链上挖掘、标记和呈现歧义方式的《万有引力之虹》的最精彩的内容。
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直接针对毁灭与瓦解的含义，而是品钦欲用自己的灵性认识和通过词汇的歧义，对事物的本质进行呈现，以此来对抗那些漠视挖掘词汇歧义的手法为主要特征的意识流作品的人。难怪品钦告诫读者不要在他的小说中寻找主题、象征和其他抽象的统辖因素，因为依照自然的属性而必然采用诸如想象、暗示、隐寓、拼贴、杂糅、意境留白和外延拓展等意识流手法对事物的歧义进行挖掘，体味出来的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况味，任何采用既定概念和传统思维模式来认识的企图，都无法囊括歧义的所有内在以及外延性的意义的。譬如“老鼠们一个个香消玉殒，只留下魂魄，执着、显眼地贴附在墙体之中”的描述，借用频繁夹杂着的各种科学知识和原理来描述人类的状况，“熵”这个物理学上非常重要的概念在人类生活和社会历史中的延伸，甚至性变态的场面，还有马桶转下去，大小便一起直冲的场面，还有吃饭时说出最肮脏的菜名的场面等看似具有恶俗、淫秽性质的场景记述，都充满了丰富的歧义，以至于我们可以沿寻任何一条线索，向任何方向发展，都能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万有引力之虹》既有金戈铁马般的狂纵描述，也有细腻如微风不愿惊起一丝水纹的匀速呈现，意识流手法的多样性艺术处理所留下来的想象空间，比达到激情的顶点还要深远辽阔，是这本书深不可测、既无许诺也无兑现的反复无常的魅力所在，让我们在所谓陌生的造句、晦涩难懂的描述中，感受到品钦营造陌生化的匠心，进而强调和突出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和认识，与自然的真实之间竟然还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差异。凭借这样的感性认识，我个人觉得，许多对《万有引力之虹》作品进行分析和品评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带有权威定势、从众心理、遵循习惯的片面分析的烙印，而在分析和判断《万有引力之虹》的认识中，出现了以点带面、偏颇、甚至极端的色彩。例如品钦以文学的叙事，逼使人性向原始性回归；品钦继续探讨他向来热衷的热寂说，即宇宙中的热能散发完后会冷寂下来，整个世界将会冰冻，他认为人类社会中的一切活动也能用热寂法则来解释，各种狂热在热能消耗光之后也都会冷寂，趋向死亡；品钦在书中体现出如此强烈的绝望的末日感，借用弗洛伊德的妄想理论，用一个末日后幸存者的反英雄角色表现对人生的绝望；非正常性行为，都是人在外因逼迫下，无法正常生存，无从找到自身的正常位置的发泄式的自虐，一切人为的政治、经济、思想、宗教、党派等等，都是人类本身的祸患，无论它标榜怎样的自我公正，要实施怎样的拯救人类脱离水火的说教，凡是试图使人脱离开自然的预谋，都是人类灾难的罪魁祸首，甚至哲学与科学也一样，等等。事实上，品钦在书中所表现出来的他对事物歧义的等同视之的全方位认识观，并不能够被上述的逻辑分析或者推断所覆盖，这除了他与你同在，又若即若离；他呼之欲出，又幽邈不明；他优美华丽，又颓丧感伤；他才华横溢，又恶俗不堪；他犀利睿智，又诡异无常；他玩世不恭，又神性澄澈；他荒诞幽默，又严肃端庄的个性有关外，还与我们的认识无法脱离我们习惯了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的习俗有关。当然，我肯定也是无法破解品钦对事物歧义挖掘的全部含义，正是因了如是的缘故，我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出，惟有意识流这样的文体形式，才能够包容如此宽广的信息范畴，无疑，这是意识流最具韵致和精彩性的特点所在，令我流连忘返。
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中，美军中尉泰荣·斯洛索普带着能够散发出彩虹般绚丽色彩的飞弹轨迹的那根鞭子去找女人，引申出了无限的歧义，让我获得了一种思维的延伸和认识的扩展。“火箭”、“性”、“彩虹”三个主要隐喻，其构成的隐喻结构成为小说主题要素的依托和潜结构，三个隐喻背后的神秘本体既相互制约，又相互映衬、相互影响，喻示着作者对后现代美国社会的深刻分析和冷静思考，具有本末倒置、给秩序以混乱、把幽默滑稽的东西和崇高严肃的东西、喜剧的因素和悲剧的因素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完全新型的文化结构的黑色幽默的特征，难怪人们说《万有引力之虹》是20世纪后50年最伟大的英语小说，原因就在于此。
《万有引力之虹》赋予了我们一个审视当代世界的全新视角，这是我阅读该书的一大收获。品钦在冷冰冰的叙述中所蕴涵的人文关怀这些问题我不想进行累赘分析，我只想从作品的欣赏这个角度谈谈我的收获性认识。
文学作品的欣赏，目前在我国有这样一个带普遍意义的趋势性认识观点，即提倡原生态写作，提倡质朴化的白描性写作，目的在于最大限度地接近自然的本质，接近真实的内涵，也就是所谓“大巧若拙”的意义是也。从这个趋势性认识观出发，口语化的表达、清除了艺术技巧的平铺直叙的方法倍受推崇青睐，而词藻堆砌和讲究艺术技巧的彩描手法也就相应处在了被冷落甚至遗忘的境地，比这个地位更低的，或者人们最不愿意接受的，就是意识流写作手法了。结合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作品，从辨证认识论的角度来看，这些除了偶尔被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绘画的原始语言纠缠一下外，从不形成所谓意义与风格的视觉语言的意识流，因为特别重视和突出萨特、波伏娃等一批存在主义者常在那里讨论的具有象征意味的歧义的存在现象，才是从多角度、多层次、多方向上贴近自然本质的最妥帖的刻录方法，它们通过省略甚至抛弃可笑的习惯定势、逻辑规律和文学框架的限制，糅合多种知识多种艺术成分的合二为一的认识观，才是自然的真实反映。意外吗？不可理喻吗？一点也不，自然界客观存在的性质就是这样，白描的极端与彩描的极端情形互为贯通融合的本质就是这样，超常思维对传统思维片面性的证明结果就是这样，一如《万有引力之虹》，无论你相信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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