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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风,起于青萍之末

2021-12-23叙事散文韩开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4 编辑

风,起于青萍之末青萍是浮萍的别称,或者说,是浮萍的一种,以我小时候在老家时庄的经验,这种名叫浮萍的水生植物有两种,外形上看没多大区别,都是对称的倒卵状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4 编辑 <br /><br />风,起于青萍之末

  青萍是浮萍的别称,或者说,是浮萍的一种,以我小时候在老家时庄的经验,这种名叫浮萍的水生植物有两种,外形上看没多大区别,都是对称的倒卵状椭圆形或近圆形的叶状体,平铺在水面上,正面绿色,不同的是它们贴近水面的那一面,也就是叶状体的背面,有紫色和绿色两种,紫色的叫做紫背浮萍,绿色的就叫绿背浮萍,或者叫青萍。
  既然提到了叶状体,那就多说两句。所谓叶状体,就是在外形上很像叶片状的植物体,一般没有根茎叶的分化,其形态、大小和组织分化的程度各不相同,常见的紫菜、海带等等都是叶状体植物,还有那种一般在大雨之后才会出现,生在山坡枯草间的,我们称之为地皮菜的藻类植物也是——有的地方也叫它地衣、地木耳或者地踏菇。
  类似于这种外形像叶子却不一定是叶子的现象在自然界里普遍存在,比如我上文中提到的旱伞草,那车轮辐条般向外辐射开来的很像叶子的东西就不是它真正的叶子而是苞片,还有萝卜、莲藕、竹子、芦苇等等长在地下的很像根一样的东西也不是它们的根而是地下茎。
  青萍不是藻类植物,它是浮萍科植物,它的叶状体又和普通藻类不同,是叶和茎的合成体,下面生有须根,只是须根极其细小,小到常常容易被人忽略。它在水面上漂浮不定,所以汉语里跟它有关的词语多跟漂泊有关,比如“萍水相逢”,比如“萍踪侠影”。
  古人认为,杨花入水化为萍,浮萍的前生就是杨花——杨花即柳絮,也叫柳花,柳絮其实不是柳树的花,而是它的种子——持这种观点的大有人在,比如南宋诗人林景熙就有“柳花滚雪春冥冥,溪风一夜吹为萍”的句子。这样的说法显然缺乏科学依据,只是古人的穿凿附会,但所谓无风不起浪,古人既然这样说了,想必就有他的道理,我以为,这个所谓的“道理”便是浮萍与杨花具有相同的特质,即它们的行踪都有不确定性,它们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杨花随风飘摇,而浮萍随水漂荡。因了这个缘故,它们很容易引起身在他乡、失去家园,过着颠沛流离生活的文人骚客的联想与共鸣,南宋杰出的民族英雄、爱国诗人文天祥在他那首著名的《过零丁洋》中就发出这样的感慨:“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极其真切地表达了他的哀恸,把那种国事衰微、亡国孤臣孤苦无依的悲惨境遇表现得淋漓尽致。
  覆盖在时庄水面上的浮萍,紫的绿的都有。时庄的大人,大多对它们熟视无睹,无视它们的存在,随它们自己去自生自灭。这也难怪,大人们有更重要的农活要去做,这些生在水里的野草,又影响不到农作物的生长,要管它作甚?有闲空还不如闭上眼睛打个盹养养精神或者去树荫下凉快凉快来得实惠。
  对它们感兴趣的是我家里的那几只绿颈麻鸭,还有庄上的一群小孩子们,其中也包括我。
  麻鸭们每天天一麻麻亮就开始呷呷地叫,吵闹着喊我起来为它们开圈门,然后就拖着肥胖的屁股,一摇一摆地下到了门前小汪塘的那片水里,它们爱死了这片小汪塘,我经常看它们在水面上撒欢,有时头一低尾巴一翘玩玩扎猛子的游戏,开心的很。有一段时间,它们还把蛋丢在了塘边的水草丛中,害得我因此差点和恒超打起架来——他硬要说那是野鸭子下的蛋跟我家的麻鸭无关。麻鸭们喜欢小汪塘,倒不是单纯地因为小汪塘给它们提供了绝佳的游戏场所,重要的是让它们有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它们扎猛子其实并不是玩游戏,而是要饱口腹之欲,我见过许多次,它们在虚空里胡乱地向天蹬着两只黄黄的鸭掌然后把头露出水面的时候,扁嘴里总会衔着一些东西,偶尔也会是一条倒霉的甩着尾巴的小鱼,多数情况下都是那些不爱动的带壳的螺蛳。除了肉食,它们偶尔也吃吃素,这些扁嘴王们是杂食动物,汪塘里能给它们提供的水草种类许多,其中就有苲草,也有浮萍——这种指甲盖般大小的水草很合它们的胃口。
  小孩子们对浮萍的兴趣,也跟食物有关,不是自己要吃它,而是家里养着的猪还有鸡们要吃,鸭子会游泳,它们自己会去汪塘里自力更生,鸡们、猪们缺少这方面的功能,要想吃到这么新鲜的食物,就得靠小孩子们去帮助它们了。孩子们用一种带长柄的丝网兜去捞浮萍(这种网兜通常情况下是用来推虾子的,网眼细而密),一推一大片,湿淋淋地倒在竹篮里,然后一路滴着水带回家去,倒进猪食槽,由母亲兑上一些米糠、麦麸之类的饲料搅拌均匀,这些大家伙们便大口大口地等食起来,有时高兴了,还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喂鸡多数是用碎米粒或者碎玉米渣来兑,母亲把它们同样搅拌均匀后倒进鸡食盆后,不用唤,鸡们边扑扇着翅膀咯咯叫着围拢了过来,伸着尖嘴,争先恐后地望盆里啄。有时听到鸡们的欢呼声,鸭子也会一摇一摆地上岸,好在汪塘离家不远,它们听得到家里的任何动静,它们不想错过这样大聚餐的机会,这些扁嘴的家伙,总是那么地贪得无厌。
  对于浮萍,无论是青是紫,时庄的小孩子和家禽家畜们都是爱的,何以我独对青萍青眼有加?不是我故意要厚此薄彼,实在是男孩子骨子里的那种崇尚英雄、渴望除暴安良的英雄主义在作怪。我很小的时候听大鼓书,听那瞎子说书人讲《三侠剑》,就对那些高来高去、来无踪去无影的侠客充满了向往,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习得如“闪电手”那样百步之外就能取坏人首级的绝世武功,所以从小时候起,凡与武术相关的事物,我总是要高看一眼,虽然后来终没成为武林中人,但这个尚武情结仍在。因了这个缘故,我得以了解青萍不仅是一种普通的水草,还是一种有名的剑器,更是一套有名的剑法,据说有365式之多。所以我之爱青萍,与其说是爱一种水草,倒不如说是爱武术,而爱武术,又源于与生俱来的英雄情结。我对“萍踪侠影”这个词特别喜欢,就是因为“萍”与“侠”联在了一起,这也算是一种爱屋及乌吧。
  楚人宋玉在他那篇著名的《风赋》中有这样一句话:“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意思是说,大风首先是在细小的青萍间聚集,然后才刮起来的。后来被人引申为见微知著、一叶落而知秋,任何大结果,其最初的起因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似乎也应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说法。回过头来再看看,我之对于青萍的喜爱,似乎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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