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在田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01 编辑 <br /><br />　灵魂在田野
　　文/刘敬胜
　　冬至。清晨。我站在一块麦地旁边的小路上，四顾，满满的全是寂寥和空旷。心暗暗地沉静，舒展，瞬间的温暖。
　　雾霭，如梦似幻，一层层，贴着地面游走，一阵稀薄如纱，一阵浓厚如土，风一样掠过我的身边，轻轻地擦过我的眉毛、额头、眼睛、鼻子、头发、脸，凉意，漫无声息地浸入皮肤上的每一个细微的毛孔。浸润，慢慢地浸润，无知无觉。雾，连绵不绝，我被它包围，层层阻隔了，密不透风。眼睛里是静止的雾，我仿佛变成一尾自由游弋的鱼，在雾海里潜泳，不知道深浅，如同我不知道深浅地行走在生活的道路上。
　　雾里，视线是短暂和逼仄的，从左到右，仅仅只有十米。关于天空、尽头、辽阔……这些遥远的词汇，放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深深的目光被雾约束，折射在十米间的距离，我能看到的也就只能是十米见方的面积。还好，我能看到脚下，以及脚边的青绿的麦子，脚下枯黄的野草，和野草身上雪白的霜，裸露的土地。
　　雪白的，质感的薄霜，纯洁，晶莹，像国画的渲染，铺陈开来，一尘不染地诱人。我想接近霜，零距离，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张开手掌，伸出细长的手指，向一片野草叶子上的霜靠近，很亲昵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会惊动了它的酣梦。手指触到霜的清冷，心却先是一惊。霜在指尖凝固的清泠，到底抵挡不了身体的温度，霜融化了，逃之夭夭。霜如美梦，越接近美满，却是梦要醒来的时候。
　　霜带给我是心灵的美感，而内心却是充满了矛盾。看到霜，我常常会想起父母的斑斑双鬓。父母还不到七十岁，不算太大的年纪，却已经显出了老态，腰弯背驮，头发花白，走路慢慢悠悠，害怕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岁月催人老，其实不仅仅是岁月，生活的重压一样会让人快速地苍老。想到父母，想到父母曾经的艰难和拮据的生活，我禁不住会难过，流泪。
　　现在。这块地，还有地里的麦子属于我了，从父母手里得来。曾经，这块土地是父母挥洒汗水的地方。
　　父母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在这块地上，种了一辈子的庄稼，玉米、麦子、黄豆、绿豆、红豆、芝麻、高粱……几乎各种各样的庄稼都在父母的手里种过，播种，发芽，拔节，开花，结出丰满的果。父母种了一茬又一茬庄稼，从春到秋，又从秋种到春，父母种出的粮食，养育了六口之家，供我们弟兄四个上学，把我们养到成家立业，父母也把自己种老了，种到了不能再种庄稼了。庄稼一年一个轮回，而我们人呢，到底是几年一个轮回？
　　如今，父母已经没有力气去侍弄属于他们的土地。或者说，生命的轮回里，他们已经是过去，老了。父亲把这块地亲手交给我时，非常郑重地说要把地重好，别让人笑话！父亲的话很短，却语重心长。
　　许多年前，我与原野，或者说土地亲密无间。这块地上曾经留下我凌乱的奔跑的足迹，流淌的汗水，欢歌笑语，我在长长的沟渠上放羊，在高高的玉米地里锄草施肥，给整齐的黄豆苗打药，我也曾在这里偷过地瓜，把童年的甜蜜品尝。土地给我的是双重感觉，有快乐，同时也有艰辛。
　　土地上的艰辛是刻骨铭心的，父亲一心让我们弟兄四个迈出农门的潜移默化，让我把目光放到最远，放到遥远的陌生的城市。小小的心里默默有了一个坚强的信念，长大后，一定要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晒着城市的阳光。
　　梦想的实现似乎很容易，按部就班。上学，毕业，工作在城市。梦想照进了现实。沐浴在城市的阳光里，奋斗于城市的街道，并不是想象中的温暖和美好，寂寞失落的情绪缠绕于心。骨子里流淌的土地的血液，却从很多年的冷却中融化，沸腾。接到父亲要把这块地交给我的电话，我心中一颤，一股春风般的暖流缓缓流过全身。啊，我又能与土地亲密接触了！
　　十年前，我庆幸脱离了土地，十年后，我又重新回归到土地的怀抱。十年，是一个转变。
　　我看到这片麦子的第一眼，想到的一个词，就是回归。回归土地。回归田野。回归是遥远的记忆。记忆里的一个举手和一个投足，一个甜蜜的笑和一个伤心的泪，一个希望的展望和一个忧郁的目光，一次慢跑和一次撒腿的狂欢。回归是希望的再生。火鸟的重生，凤凰的涅磐。在我的眼里，麦子是新的，野草是新的，土地也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
　　冬至。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形同虚设的云层，一粒粒铺照开来，照耀大地。我感觉到灵魂深处的温暖——来自田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