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祝贡路吹来吹去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1 编辑 <br /><br />

　　她说的是一口不太地道的普通话。也许她是努力的巴挣着想要说的流利一些，但发出来的声音很生硬，拽拽的，古怪的，不伦不类。祝贡路上常常可以听见这种语言，腔调似乎是普通话，咬字还是方言。

　　雪停了。太阳明明的，从对面的山顶，用了半天的时间，走进了我的屋内。屋子里暖洋洋的，扑进了一层温度。像一阕一阕的词，填进来，很温馨的一寸一寸，落满了心境。

　　门外，祝贡路上行人散漫。阳光厚起来。那个女人站在我门前的松下，不停地打电话。她的脸上，看不出来明显的喜悦。偶尔，有些淡淡的笑，不甚灿烂。

　　最后，她带着她的影子走了，留下一堆乱乱的脚印叠在松树下一层薄薄的雪上。大约像她的心情，乱糟糟的重叠着，没有捋顺，没有头绪着。

　　我斜斜的坐在椅子里，蘸着门口稠稠的阳光汁液，庄稼一样拔节。马路上行人匆匆，好多女人都把头发打理成千篇一律的卷卷，像顶着一头刨花卷，真的不好看。

　　有几个少男少女游荡在祝贡路上。他们的服装很前卫，发型很夸张。头发都染成黄色，蓬松着，向外扩展着。远远看去，几个人都顶着一头黄草。不，确切的说是顶着一小垛黄草，麻雀可以筑窝。

　　他们转来转去，无所事事的样子。我疑心他们喜欢回归自然，返璞归真，归真到了元谋猿人那个时代里去了。你看，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女的腰里一点点短裙，男的牛仔裤索索吊吊，走着还勾肩搭背。如果手里再扶上一根树枝，天啊，你怀疑时空回逆到了原始社会。真想有一张足够大的邮票，每人贴一张，把他们邮到神龙架去，那儿适合这些人。绝对的超前就是回归，那么他们就去住住山洞，吃吃野果，喝喝清泉，穿穿树叶，回归于自然。

　　一声悠长的吆喝飘来荡去：“收——瓶子——”。这声吆喝很没特色，祝贡路上每个收废品的人喊出来的腔调听起来都一样，苍凉，粗狂，疲惫，落满灰尘。

　　我比较喜欢的一声吆喝，是一首歌里唱的：“酒干那倘卖无？酒干那倘卖无？”这个吆喝真是美极了，古雅的让人心生喜欢。

　　你坐在软软的阳光里，斟一斛清酒，悠闲。心里慢慢逸起诗意。酒醇，人醉，泼墨，抒怀。就连收酒瓶子的，都很清雅的在门口问你，酒喝干了，那瓶子还卖不卖呢？

　　多么古风的吆喝，多么恬静的生活。我喜欢。

　　卖笤帚的女人，这段日子没有来过。我还在等她。一是等她那一声短促的吆喝，像是空空山涧里的一啼鸟鸣。二是我的笤帚终于用秃了，得换一把新的。但她一直没有来过，这个悬念令我有些挂念。

　　我等的人没有等来，不等的人却来了。这是个熟人，她的妹妹和我同学。同学家姐妹五个，一个个都很乖巧，唯有她这个姐姐，很张扬。打个比方，就像一只母鸡孵出了一窝小鸡，你发现其中一只是披着黑斗篷的蝙蝠，而且黑的邪乎，与别的小鸡格格不入。

　　她看见晒太阳的我，舌尖上滴溜溜的转出来她自制的语系：你噻（晒）着哩啊？我斯（是）不能噻（晒）的，噻噻（晒晒）就皮肤过敏。不过你皮斯（实），皮肤好，怎么都噻（晒）不黑，跟我们陈姐一样的……

　　她说的陈姐我认识。这个陈姐的脸涂的很白，日本的舞姬一样，一说话白粉就往下淌。总体来说跟《四世同堂》里的大赤包很仿佛。

　　唉，想想也伤心的。这个人，干脆拿我和恶人梅超风比算了，或者是和女魔头李莫愁比比也行，还落得雅些。和这么俗的一个人比，简直气坏我了。

　　门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若是在古代，一定有马蹄清亮的得得声而来，复又归去。我一定是那个颦眉的女子，在篱笆墙的院落里，绣花，题诗，等他路过的回眸一笑。我的心里，百媚已浓。我定然藏有一把扇子，带着他的味道，闲来轻摇。

　　尚有余雪的路面，破旧的一种蹦蹦车长的如老鼠，在摇晃着奔逃。我担心它们跑着跑着会滑倒，但它们依然趔趄着跑的欢实，一辆也没有摔倒。我的担心真是多余。

　　阳光渐渐淡了，打算起身。这时进来个闲人来聊天。她很坦率的说，我同事看你写的东西，老是想不通。像你这么贫寒，又没上过大学，说一口土包子方言，怎么能写出那些文章呢？

　　她的脸上疑云遍布，粗短黑紫状若香肠一样的手指，翻弄我桌子上的一本文稿。我一看见她那双手，一股大笑就在腮帮子里乱窜。一双女人的手，长成耙子一样的，也好意思翘个兰花指，笑坏我了。想想镶一口瓷牙很贵的，不然索性我把牙都笑掉算了。

　　生活之中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宽容，但也不是无限制的忍让。她把我当成个篓子，大量的废话可劲儿给我灌。她的老公穿名牌啦，她去约网友啦，等等的废料一股脑儿的往外抖。总之，把我听的痛苦的恨不能隐身。

　　只看见她的口型一会儿是一条线，一会儿是月牙儿，一会儿是山洞，一会儿是青面獠牙的大笑。天呐，谁能让她闭上嘴，我情愿送头黄牛以示感谢。

　　远方的友人来了电话，很成功的把沉没在废话里的我搭救上来。她在电话里为我念一首新写的诗歌，我们在电话两端为文字的魅力沉醉。沉醉中，时间过得很快。

　　松树的颜色，不再很绿了，有些破旧的感觉。灰塌塌的，没有光彩，失恋了的样子。它们要撑过整整一个冬天，才有新衣裳可换。想想也真是漫长，漫长的让人心生疲倦。

　　暖在自己心情里的时候，有一种思念，像风一样袭来，卷起漫天的疼。友人在远方。远方很远。她说那里下一点点微雪，醉了亭皋，红了渔火。我在这样的一阕词里，慢慢浸染，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