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权风暴（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45 编辑 <br /><br />维权风暴

2009年11月5日星期四


上午
　　上午语文教研活动，因为下周即将进行半期考试，没有老师讲公开课，所以大家都在备课组办公室闲聊。办公室里摆着几份别人早已拟好的“授权声明”，有人在鼓动大家签字。其实前一天我的桌子上就有了一份，而我并没有签上我的名字。我对这样的事情一直都表现得比较迟钝，这倒不是因为我胆小，自私或者缺乏激情，只是在这样大是大非的事情面前，我往往比较谨慎的缘故。“授权声明”的主要内容，就是签字者自愿全权授予某几个人，让他们负责与校方和集团交涉，为教职工争取合法的权益。这几个人我大部分都认得，知道他们的确很出色很能干，再看到大家都爽快的签了字，我也就也签上了。
　　说起这个“授权声明”，简单回顾一下它的起因：
　　这所全国都已知名的私立学校，从公立学校改制迁校到这里，将近十年。在这近十年里，已经培养出了两个哈弗优生，7个省级高考状元。从当初的全校2000多点学生，发展到今天的6000多学生的规模。收费从以前的每生每年15000元，到现在的每生每年20000元。辉煌的教学成就，让几乎所有的学生家长都对高额的收费毫无怨言；为了能就读该学校，每年是大量的考生蜂拥而来，而录取率一般只有十分之一左右；没有考上的则动用所有的关系想尽一切办法，不惜重金也要挤进来占一个位置。这样一种火爆的局面，就是只读过小学的人也能够大致估算出老板每年可以从这个校园里赚取多少金子。正因为如此，全省各地甚至全国各地，不少的教师为着她响亮的名声投奔而来。我就是其中之一。我们都被学校辉煌的成就激励着，我们都被校方大方的许诺感动着，我们因此兢兢业业地甚至拼命地工作着，并一轮又一轮地继续着辉煌。当然也就不断地为老板创造着巨额的财富。社会上普遍认为这个学校的员工的收入很高，其实，我们自己心里很清楚，我们只是相当于市里的二流学校的收入水平，然而问题出来了：当初合同上许诺的条款兑现的几乎没有，而且不断地发现教职员工们的许多合法权益都受到了严重的侵害，比如未缴纳住房公积金问题，比如养老保险买得极少的问题，比如据说一百多个拥有全民所有制身份的教师已经给暗中转成了合同制身份，甚至大部分教师还因被集团私下利用其身份证贷款而留下了“不良信用记录”。这样的情形出现后，不少教师已经多次找校方交涉，然而终未有结果。前不久，面临第三轮续签合同的教师们被通知签订合同，拿在手里一看就傻眼了，以前的条款发生了很多不利于教师一方的变化，且教师一方没有一条权利规定，而校方却有了十条可以斥退教师的权利。如此不平等条约，教师们自然不愿意签字，于是才准备就所有教师的权益保护问题，成立一个“维权代表团”出面与资方交涉，这就是那个“授权声明”的由来。
　　而这段时间，恰好也是公立学校调整绩效工资的时期。在到处传来别人增资喜讯的时候，我们自然也有所期待，虽然我们属于私立性质，但是无论从法律还是从“平衡”的角度，这样的期待都是合理的也是必须的。结果，前两天学校初步通报了情况——人平增资1000元。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个数目只是成都市中学平均增资量的一半还少。全校教师普遍失望，怨声渐起。
　　于是集团董事会决定今天下午一点钟到学校来向教职员工的代表们做解释。这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听到的消息。放学刚走到家门口，同事打电话说，下午一点大家都去参加。

下午

　　下午一点。学校行政楼三楼会议室。
　　全校大部分教职工把会议室挤的满满当当的。校长，董事长，副董事长（董事长的老婆），还有两个认不得的什么人，已经端坐在主席台上。校长主持会议，董事长开始发言。
　　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但是我要转述的意思绝对不会有什么出入——你们要首先明白一个道理，我这是个民营企业，不是国有企业，涨不涨工资，涨多少工资是我说了算。你们要知足。你们当中有人想采取某些不正当手段获取利益，这是不会得逞的。
　　这时，有个老师举手打断了他的话要发言，才说了两句话，董事长就突然把手一指，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们开始由了骚动，有人在比较响亮地喊道：你威胁！
　　董事长说，我威胁你了又怎样？你不愿意干你就走。我手下几万学生几千老师，你们几百个老师不干，影响不了我，不愿意干的就走。

　　有老师说，你是来协商事情的，有你这样傲慢地协商的吗？董事长大声地说，我是来沟通的，谁在和你协商？

　　教师的情绪开始逐渐激动。有人开始抢着发言。这时，副董事长突然从董事长手中抢过话筒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教师素质太低了，只知道要报酬，简直不配当人民教师。教师们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特别是一些女老师已经忍不住大声质问了。并且有人大声叫喊要她道歉，说她侮辱了我们。那女人极其傲慢，哪有道歉的意思！

　　这时时间大概已经到两点钟了。校长焦急地提醒，老师们，有课的就请离开，上课去。有老师喊，必须道歉，否则不上课。董事长抓过话筒又说道：上不上课随你们的便！

　　校长一看情况不妙，赶忙说，老师们别激动，报酬的问题还可以商量的嘛。

　　董事长突然俯过身去对校长说：我最多久只给一千，没什么商量的。然后带着那几个人傲然地挤出会场去。

　　这时，老师们已经被彻底激怒。除了一些班主任回到教室去管理学生，其余的老师都待在会场不愿离去。有个别女老师开始低声哭泣。

　　下午上课，几乎全校的班级都没教师到位。学生安静地坐在教室上自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一直待在教室守着学生，外面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我来到楼下，看见全校教师都聚集在行政楼周围，听他们说，三点钟的时候，董事长再一次回到会场，厉声警告：不上课就让学生回家好了，你们要想到严重的后果。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熟悉的一种此人特有的口气，一种含着据说是“黑社会”性质的威胁。就大家所了解的此人的相关生平而言，这样的判断应该是没有错的，据观察，在校园里的确站着好多个彪形大汉，脸色阴沉。老师们在震惊之余开始绝望，校园的气氛空前的紧张。

　　一直这样僵持到下午五点多钟，大家散了，约定晚上七点在校园旗杆下集会，等待资方再次出面沟通。

　　晚上七点，全校员工在旗杆下静坐。学生在教室上自习，由生活老师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守纪律。大多班主任不放心，也常常回到教室去看看。我也多次到教室去。学生此时已经完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对老师们的举动报以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都很安静地上自习，并给我发来短信给予鼓励。很多班主任和老师都得到了学生同样的短信支持。这让我们非常感动。这时，校方已经感到事态不能控制，于是通过“家校通”给家长发了短信，通知学生明天放假，理由是“预防甲流”。

　　老师们就这样静坐等待，然而等到了晚上近十点也不见校方和董事会的任何人的踪影，于是暂时解散回家。已经有不少市内的家长开车来接走了学生。十点左右，下自习的学生涌出了教学楼，来到了小广场声援老师。他们自发地在广场上游行，高喊口号：“涨工资，退学费，×××，滚出来！”并且涌向了行政楼。后来听说有学生把董事长那两百万的汽车的车胎的气给放了。

　　我此时正在小广场，看到这样的场景，既感动，也忧心忡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