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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水逝

2021-12-23叙事散文夏红卫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54 编辑

  水逝一河流从南方而来,绕过那座叫姜家庄的小村落。清凌凌的河水缓缓荡漾,是先有河流,还是村落?太久远了,逝去的流水和流水上消逝的时光,让人迷失寻觅的念……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54 编辑 <br /><br />  
  水逝
  一
  河流从南方而来,绕过那座叫姜家庄的小村落。清凌凌的河水缓缓荡漾,是先有河流,还是村落?太久远了,逝去的流水和流水上消逝的时光,让人迷失寻觅的念头。
  清晨氤氲,临水人家,鱼鳞状的瓦片一层薄纱笼罩,湿漉漉的气息无所不在。水码头,古老的麻石阶一级级延伸,浣衣的大都是女人。三五成群,圆桶铅亮,履态娉婷,站着蹲着,搓着洗着,闲言碎语,欢声笑脸。“棒杵不响,黑水不淌”。棒杵声声,挥动之间,水灵灵的脸庞气喘吁吁,膨胀的胸脯起起伏伏,耳际一辔秀发无意中微垂,几许妩媚若隐若现。水花四溅,欢快四溅,搅乱静寥的一河流水,搅乱无数男人的清梦。村落的男人从不浣衣,院内叼根烟,美滋滋地抽,抬抬头算算天气,拾掇拾掇漆上桐油的水桶,等候浣衣而归的女人们烧早饭。
  巷子里,嫩绿的野草叶子,两三粒水珠晶莹剔透。芦花鸡扭扭头,踏珠而去,寻食是它一生永无休止的追求。无精打采的狗伏在低矮陈旧的门槛旁,好像刚刚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两只大肥猪发出“噢噢噢”的声音,嘴巴时不时拱动空荡荡的食槽。喝粥的大碗一推,布满老茧的粗手揩揩嘴,男人们开始挑水。女人浣衣,男人挑水,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哪家颠倒了,会被左邻右舍嗤笑一世。
  两只水桶,一根扁担,屈腿,弯腰,上肩。挑水,是男人展示力量和魅力的一种方式,也是农家男孩子长大成人的一种标志。如果男孩子能东倒西歪的挑水,定会搏得“有出息”的赞许和漂亮女孩柔情的浅笑。
  小男孩年纪小,还未到水桶的高度,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对荣誉的向往。虚荣心,每个人的天性。小男孩父亲挑水的模样极富美感,均频率摆动胳膊,咯噔咯噔矫健的脚步,扁担一颤一颤,晃晃悠悠咯吱咯吱,美妙的旋律像首动听的歌。揉着惺忪的睡眼,小男孩紧紧跟在后面。他渴望有一天,能像父亲般强壮。
  那天,站在水码头旁的高土墩,小男孩挺直腰,畅快淋漓地摆动屁股。清早第一泡尿,浑浊,划着漂亮的弧线。搁下挑水的扁担,父亲回头狠狠地盯着他。父亲发怒时沉默如钟,有种挥之不去的凉。
  河水渐渐恢复平静,父亲也是,好像一些事情从未发生过。用手轻轻划拨水面,掬起水擦洗满头的汗。汗珠伴着河水一滴滴滑落,叮咚作响。父亲又俯下身把嘴伸进水里,“咕咚、咕咚”宛若口渴的老水牛饮水。小男孩惊呆了,父亲虔诚的饮水姿势嵌在一个幼稚的记忆里,至今。回家途中,父亲摸摸小男孩的大脑袋:有“小鸡鸡”不代表就是男人,只有喝自己汗水长大,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小男孩想成为男人,迫切地渴望。
  从那以后,水码头常常出现小男孩的身影。百无聊赖用树枝抽打流水或举起土坷垃重重地抛掷,几圈涟涟,看不到波澜,忧伤与期待,统统装在他的口袋。
  丝丝柳枝轻拂,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和白云。风吹过,细碎的浪花如轻盈的蝴蝶,一群追逐一群。河岸大大小小的洞穴,布满。洞穴,弥漫神奇的地方。小男孩拾来棍棒和瓦片,挽着裤腿站在水里,他想探索洞穴的秘密。小鱼小虾们围拢他瘦弱的小腿,使劲啃食。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晃动,痒。洞穴空空地深,越挖越宽,里面什么也没有。小男孩忙碌着捞小鱼小虾,把它们放在洞穴里养。小男孩的额头跟后脑开始淌汗,他兴奋极了。鸟儿偶尔轻盈地飞掠水面,驻足枝头,用尖利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幸福在水面层层铺展。
  父亲风一样地吹来,小男孩的屁股深深烙下棍棒的痕印。父亲改变了以往怒目无言的常态,发疯般地狂吼,小兔崽子,再一个人到河边玩水,就打断你的腿。
  棍棒,瓦片,洞穴内的小鱼小虾们被孤独地留给河流。远离河水,如父亲般饮水的日子,遥遥无期;成为真正男人的日子,也将遥遥无期。小男孩嘴角颤抖,倔强地哭。
  那年,小男孩,五岁。
  二
  盛夏到了,男人们赤裸上身,皮肤晒成黝黑色。女人们薄衬衫花裤衩半遮半掩,绽放着朦胧的美艳。顽童干脆光腚,追逐在巷头巷尾。村口的老槐树如伞,清凉的庇荫下两只狗尽情地苟合。路过的男人食指指指,哈哈哈坏笑。年青的女子,两手蒙面,羞涩的眼神穿越手缝。顽童们围着,叫着,挥舞木棍,感受最初的性启蒙。夏季,似乎一切都在泛滥,气温,河水,包括欲望。
  河水又长了两级台阶,小男孩时常乘父亲堂屋午睡,一个人溜到河边。河水欢腾,一浪接一浪,驶往的船只,游弋的鸭鹅,喜悦的男男女女。小男孩坐在台阶,双脚悬于水中,曾经的渴望紧紧萦绕着他。
  夕阳如火,点燃天际的云彩。水码头传来嘶哑的哭唤声:救命啊!救命啊!巷子里人声鼎沸。丢下手中的暑假作业,小男孩引颈探头急猴猴地跨门而出。水码头里三圈外三圈围着,小男孩从大人们的裤裆挤入。这不是读四年级的胖小桂吗?胖乎乎的脸蛋,肉墩墩的肚皮,天天带五分钱,学校门口小摊买“老鼠屎糖”吃。胖小桂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闭着两眼。胖小桂的母亲桂姨跪在胖小桂的身旁,披头散发,泪如雨下,一声声喊着小桂的名字。胖小桂的父亲眼眶发红,嘴对着胖小桂嘴巴,使劲吹气。
  “马先生来了!马先生来了!”人群立即闪出一条道,赤脚医生马先生赶来了。马先生蹲下身体,两手一下下压胖小桂的胸。胖小桂直挺挺地,嘴巴和鼻孔向外涌淤泥。掐人中,搓手脚,吹屁股……胖小桂仍死死地躺着,毫无声息。人群流下绝望与同情的泪水,散了。小男孩情绪低落,目光痴痴地,他发现胖小桂肥嘟嘟的中指缠绕根水草。
  没几天,村南头读二年级的李小花也溺水而亡。(其实每年秋季的新学期,学校教室总会多出几张空桌椅)庄上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家家谈水色变。小男孩的父亲,中午不再如以往呼呼酣睡,守着不愿睡午觉的小男孩。有时实在疲劳扛不住,会用细麻绳系着俩人的脚脖。武力可以限制人的行动,但无法控制人的意志。小男孩还是乘父亲不注意,悄悄地到河边玩。渴望的力量,无边无际。
  农历七月十五,一个充满怀念韵味的节日。月儿早早升起,明晃晃地映照大地。奶奶一手提竹篮,一手牵小男孩到水码头烧纸元宝。层层叠叠的纸元宝是奶奶亲手折成,每叠一只都念句佛经。路过胖小桂家,门楣悬挂马灯,桂姨坐在大门口捧着馋涎欲滴的肉饭碗,凄婉地呼唤:小桂,你家来吃饭,烧了你最喜欢吃的肉饭,你家来啊!低沉的回音,巷道内毛骨悚然。
  夜色下的水码头,静静地,波光粼粼。一条条纸船随水飘荡,一小截白蜡烛放置其中。小男孩好奇,冲动地想走下水码头。奶奶拽拽他的耳朵,河灯是桂姨放得,不能碰,今天小桂要回家吃夜饭,路上黑,没有灯看不见路。
  胖小桂不是死了吗,怎会回家?纸元宝火苗燃燃,奶奶慢慢腾腾说道,小桂掉进河里变成河落鬼,七月半才能回家一趟,吃顿好吃的。他在河里苦啊,整天拎只淘箩捡河螺,起早摸黑不吃不喝。哪一天淘箩装满了,就上岸投胎做人。可那淘箩没有底啊,捡一个漏一个。小桂天天捡天天等,等有不听话的小孩到河里玩,就用长水草缠绕小孩的手跟脚,把没底的淘箩交给小孩,替他捡河螺,自己投胎做人。奶奶吃斋念佛,奶奶的话,小男孩最相信。
  好长时间,没到河边玩耍。面于河水,小男孩感觉有种莫名的紧张。紧张从何来,小男孩自己也说不上。那天放学,小男孩又偷偷摸摸来到河边。蝉已不叫,听惯的嘈杂消失了。秋天的河面显得异常的空旷和宁静,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水中忽然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嗒嗒”声,好像谁在轻唤。侧耳倾听,飘飘渺渺。小男孩瞪大眼睛,四处寻觅。他仿佛看到胖小桂拎着没底的淘箩,举着水草向他招手。小男孩有点麻怵怵的。低头,水面一张扭曲的面孔瞪着他。小男孩悚然惊起,撒腿狂奔。深夜,辗转反侧,一遍遍重复胖小桂中指缠绕的水草,一次次回味奶奶说过的话。
  生与死,人生永远说不清的两个主题。小男孩开始逃避,他怕河水,常常一个人发呆和凝滞。因为不能抵达,所以痛苦,小男孩陷入苦闷的深渊。
  那年,小男孩,七岁。
  三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河岸椭圆状的柳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小男孩个头长高了些,但跟同年岁的孩子相比,还是显得矮小。父母亲聊以自慰地说,爬门框真有效,明年继续爬吧。姜家村流传着爬门框的古老习俗。哪家的小孩子个头长不高,也就是“发身”晚。大年三十团圆饭后,洗脸洗脚,伸长双臂,一节一节的爬门框。爬一节,暗示来年便能长一节高。每年的除夕夜,小男孩总在父亲的指引下爬门框。
  新学期,父亲特意买双白色运动鞋送给小男孩,作为长个子的奖励。白色运动鞋,小男孩梦寐以求,穿着它无数次梦里鸟一般的飞翔。而今,小男孩一丝高兴的气氛都没有。
  河边淘米洗菜拎水,小男孩尽最大努力地推脱。实在推脱不掉,水码头“哗啦啦”一番,速度极快。河水的恐惧如同枷锁,占据小男孩的灵魂。
  有些日子,小男孩远离他的死党,他害怕死党们看穿内心深处的胆怯。身材的高度,命中注定,精神的高度呢?压抑像个幽灵,孤独极了,小男孩便奔跑在无人的旷野,对着天空,双手搭成喇叭状,扯直嗓门儿吼叫。这也许就是武侠小说中所谓的“江湖一啸解万愁”吧。破茧成蝶,羽化的过程很难且疼痛,小男孩怕痛,他选择畏缩。
  夏天的故事终究在夏天宣布结束。
  暑假,乡村的孩子纷纷背起存放几件换洗衣服的布包,前往外婆家“歇伏”。外婆家不仅有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而且还有大把大把供挥霍的快乐时光。
  暑期没几天,小男孩也到外婆家“歇伏”了。小男孩的外公外婆从省城迁移而来,外公五大三粗,打个喷嚏全庄人都听见,念过私塾、当过兵,还做过干部。外婆,典型的江南闺秀,三寸金莲。小男孩一直敬畏外公,因为外公曾讲过很多年少时头顶枪支,双脚踩水过大河的英雄故事。
  水乡的孩子临水而生,与水相依,怎能离开水。大热天,小男孩不愿意到河里戏耍,外公巷口的小朋友们把他看成异类,笑他是女人,没有“小鸡鸡”。热嘲加冷讽,小男孩气坏了,有时候,真想对着一弯河水,纵身一跃。
  烈日炎炎,小朋友们河里仰泳、自由泳……千姿百态,小男孩远远地站着观望。不知谁想出的馊主意,小朋友们个个扎猛子摸淤泥,往小男孩身上扔。淤泥像炮弹,接踵而至。不一会,小男孩从头到脚变成臭泥人。不甘示弱的小男孩,冲到水码头,把小朋友们脱下的衣服裹块大砖头,“轰隆”“轰隆”统统扔进河里。
  回到外婆家,外婆怜惜万分,长桶舀水让小男孩洗澡。外公颈脖系条毛巾说,到河里洗洗吧,河水干净又凉快。小男孩摇头,不肯。外公瞪起那双牛眼斥喝,像个细丫头,没出息。胳膊肘儿夹起小男孩便往河边跑去。
  如同扔手榴弹,小男孩被高高抛起,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后重重坠入水中。小男孩不会游泳,身体直往下沉,他张口大声惊叫,河水一股脑涌进,呛得眼冒金星。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游泳的动作,小男孩见多了。他紧闭嘴巴,头尽量伸出水面,拼命地舞手蹬腿,狗爬式、青蛙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感觉触及到东西。一只刚劲的大手抓着他的右手,到岸了。怔怔地站在齐腰部的水中,泪水、汗水和河水顺着脸颊,嘴角咸咸的味道。外公拍拍小男孩的肩,爽朗地笑。
  小男孩恨外公,十多天不理睬外公。但他发现河水的恐惧感消失了,全身经脉好似充塞无穷无尽的能量。后来,小男孩读到一篇介绍老鹰的书。书中说,老鹰小的时候,母鹰会残忍地把它们的翅膀部分骨骼折断,从悬崖上向下推,小鹰们强忍剧痛练习飞翔。绝望的挣扎会使它们的翅膀得到供血,痊愈后的翅膀更加硬朗强健。小男孩深深体会到外公的用心良苦。外公是用行动告诉他,绝望中爆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敢于与水搏斗,敢于战胜自己的男人,才算得上真正的男人。
  那年,小男孩,十一岁。
  四
  秋天的河流,瘦,楚楚动人的瘦,像村姑娥娜多姿的身躯。芦花翻飞,苇叶婆娑,絮絮叨叨的声音如同与秋水窃窃的情话。轮队多了,长长的身影,悠扬的汽笛,驶过拱形的村东幸福大桥。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还有数条对着陌生吠个不停的狗。
  小男孩,到邻庄纪家读初中了。农村孩子上学的历程,呈金字塔式。小学,三五十个同年级,济济一堂。初中,十来个,以男生为主。高中,只剩下两三人。外出读大学,更是凤毛麟角,少得寒碜。姜家庄曾流传句歇后语,小孩子读书——黄鼠狼拖鸡,越拖越稀。
  纪家庄不远,大三里小五里,坑坑洼洼的乡村大道。睛天还好,灰尘多些。阴雨日,泥泞的土路,深深浅浅。有时实在举步唯艰,赤脚而行。周六放学,衣服沾点泥,回家母亲洗洗。周一上学校,衣服不能沾污泥,那可要穿一星期呢。当时,所有学生都一样的贫穷,一样的每星期一件外套加长裤。
  飘雨天,乘轮船,村落特具魅力的一道风景线。轮船,铁质,上午从兴化出发,路过姜家庄前往泰州,下午原路返回。如果用文字来形容乘轮船场景的话,一个字“挤”。
  连绵不断的秋雨,凉意袭人。水码头近处的屋檐,挤满背书包,手拎盛装咸菜萝卜干瓶瓶罐罐的学生。有心急的,水码头撑起伞,不时侧身,伸颈,远眺。
  等待,时间无形中被拉长。小男孩文文静静站在一隅,漠不关心的遐想。雨点前赴后继撞击河面,一朵朵雨花开开谢谢,虽然短暂,但诠释一种历程,比如生命。轮船扬长驶来,一股很浓的烟,河水向船身两侧缩去,深绿色的水草大幅度摆动身躯。学生们挨肩接踵,纷拥而上。小男孩走在最后。
  空气浑浊,拥挤不堪的船舱,人若稻田的庄稼。停靠,登船,登船,停靠,人群吵吵嚷嚷地流动。不知不觉,一女生被挤到小男孩面前。女生个子稍矮,正及小男孩的鼻翼,皮肤白晳,瓜子脸。人群不断被填塞和挤压,女生跟小男孩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小男孩像个僵尸,一动不动,两只火热热的气球在他胸口快要爆炸。女生羞涩地呼吸,脸庞红彤彤的,一股股荷花的清香。
  窗外,河岸、树木和庄稼飞速后退。秀逸的荷花在叶的绿波中,一闪而过。学校到了,小男孩迷迷糊糊,无边的思绪留在长长的旅程。不远处,一朵不染脂粉俗香的荷花,宁静地摇曳,小男孩丢失赏荷的心境。
  女生是小男孩的校友,同级不同班。偶尔碰见,相视一笑,从不言语。无声胜有声,有时语言是最苍白的表达方式。
  雨缘,船缘,还是心缘,小男孩和女生每次乘轮船都会相逢,都会情不自禁被挤在一块。有次人流汹涌,小男孩抓住女生的手,女生没半丝矜持。
  小男孩喜欢握女生手的感觉,像河水流过手掌的轻柔。女生喜欢曲起小拇指在小男孩的手心画圈,含蓄的笑。三年光阴,不长,也不短,但对透明、纯真、懵懂的他们已经足够了。
  初中毕业小男孩县城求学,女生离开校园。开往县城的轮船,剩下小男孩寂静的身影。小男孩牵挂女生,时常。一天,小男孩意外收到女生的信,两页纸,一张照片。女生告诉小男孩,跟随父亲扬州建筑工地打工,辛苦但很自由。让小男孩一定要用功些读书,将来考取好大学。女生还说,记得在你手心画的圈吗,那是我为你祈祷描绘的蓝图。照片建筑工地河畔所拍,河面点点碧绿的浮萍,女生蹲身手托下巴,仍旧含蓄的笑。信封缺少回信地址,也许女生就如她身后的浮萍,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脚步和命运。
  小男孩苦守女生有空会主动给他写信的诺言,守候是他惟一的选择。女生没有寄过第二封信,也一直没能打听到女生的消息。小男孩思念女生,会偷偷掏出那张照片,深深的忧郁。世上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没有女人,男人何从谈起。一夜之间,小男孩发现自己成熟许多。
  那年,小男孩,十七岁。
  五
  大学毕业,小男孩留城。小城。不大也不小,繁华和喧嚣是中国都市千篇一律的容貌。小男孩像茫茫沙漠之中孤独的行者,绿洲到底有多远?小男孩,手搭凉蓬,步履踉跄。也曾试图摆脱这种沉重的生活,选择一种平庸。身后日渐苍老的双亲,嗷嗷待哺的幼子和相濡以沫的妻子,爱与责任,小男孩无法若童年那样逃避和畏缩。
  小城,是流动的。河水,日以继夜奏响着小城的主旋律。无数个冬夜,加班归来。霓虹闪烁的河流,如同女人激情后散开的乱发,慵懒和颓废。小男孩找不到半刻停留的理由。故乡清澈的河流,仍旧在流淌吗?河边青涩的故事,仍旧在重演吗?那明明暗暗、星星点点的倒影呢?那风声、蛙声和纯粹的水流声呢?还有那年少轻狂、无关痛痒的伤感呢?拼命搜索,脑海一塌糊涂的空白。生活尽然如此残酷,现实早已取消小男孩所有想象的空间。
  河岸,很多奇形怪状的树。落叶枯黄,纷纷飘零。一只遮掩不住的鸟巢,枝柯间高高的清冷。河面轻雾升腾,小男孩搓搓手,朝手心呵口气,暖。河流的前方是什么?是远方。远方的前方?是希望。
  今年,小男孩,三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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