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籽

葵 花 籽
文/李雷


约十年前，我拿到第一部手机，收到过一条短信：常吃葵花籽有益于身体健康。它可以提高记忆力，降血压，安神……这虽是一则广告信息，却使我对葵花籽的认识由过去单纯的好吃，进而从健康的角度去认识、享用它，也对关于它的事更留心。


我家附近有一个早市，货全价廉，一年四季，人流如织。内有卖葵花籽的，货源终年不断，葵花籽颗粒饱满，顾客络绎不绝。小老板间或一声“卖葵花啰！先尝后买！”前句声高，后句声低，有韵味，煞是好听。顾客中真心买者，大多不尝，和小老板讨价还价之后，拎上些转身走人。也有真想尝者，来到摊前，先拿起一两个，一磕，“嗯！挺香的！多少钱一斤？能不能再便宜些？”小老板一一回答。在小老板回答之际，尝者，又将手伸入，先狠抓一把，又觉太露骨，便手下留情，放出了一半，一小把吧！然后说：等会我来买些！转身就走了。小老板眼尖，将尝者的动作尽收眼底，也不去阻止。和能生财吗！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有人买，就会有赚的。只是对着手捏葵花者的背影挤眉弄眼一番，继续高喊“卖葵花啰！先尝后买！”每每此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偷葵花的事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为便于管理划片集中种葵花，到葵花能吃的时候，队长派亲信全天候轮流值班。看护者不监守自盗那是假的，他们家的娃娃嘴里常磕的葵花籽便是佐证。我们很眼热。我们上学有两条路，近路不经过葵花地，为偷葵花舍近求远，走远路。我们路过葵花地，看守者就远远盯梢，其实我们都在彼此盯梢。当他转身的空里，我们中有一个人便飞快钻进葵花地，其他人继续走路——少一个人他是不会发现的。进到地里，找一两个长饱能吃的，掰下来，快快搓去花盘上的败花装进书包，再顺着葵花行子往前走。葵花杆长得很高，且随风摇摆，看守者一般看不到。再等到看守者转身或向别处望，其他小伙伴发暗号时就快步跑出，掺和在一起走，直到离开葵花地很远才分享奋斗来的“果实”。


“道高一丈，魔高一尺。”“失手”总是难免的。有一次，放学路过，走了一段路发现没有看守者。大家窃喜——发笔横财的时候到了。谁想入地正要下手，看护者竟天神般来到我们身边，原来他在葵花地的另一边随我们走——焉有不被抓之理。事情闹大了。先告给老师，少不了一顿教鞭之吻，又反映给队长，父亲受到队长的叨叨，之后又是父亲对我的处罚。我只被父亲教训了几句，还算是轻的，有的小伙伴还被他父亲用树条打了顿，屁股上青一条，紫一条。那几天臊的在其他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想起来这些就想笑。儿子问我：“爸，你笑什么？”“没什么！只是想笑笑罢了！”——这样的事能说吗？岂不成言传身教了。


我爷爷爱磕葵花籽。早先他的前门牙在岗时，用右手食指、大拇指捏一葵花籽，送到前门牙处，等上下门牙将葵花挤开，食指、大拇指便功成身退，剩下的活由舌头和牙齿协商，内部解决。而后吐一口气，嘴唇掌握方向，壳便和着“噗”的声音，落在他面前。一会儿功夫，地上密密麻麻。这时，奶奶发话了：“越老越成造垃圾的机器了！”爷爷笑笑，依然我行我素，直至兴尽上炕睡觉。奶奶拿起笤帚边扫垃圾边叨叨，没几句，爷爷鼾声渐起——葵花籽果真有安神的功效。到后来，爷爷门牙陆续下岗，他的吃法与时俱进。先用两个大拇指剥开壳，再把葵花仁放到嘴里，之后由大牙努力完成剩下的任务。也许是磕葵花籽对身体好处颇多的缘故，爷爷活到八十六岁才手捏葵花笑着离开人世到另一个世界去继续他的嗜好。想起爷爷冬日在阳光下磕葵花籽的情景，那是一道风景！自然，亲切，安详，动感。


其实在我的家乡只有在农闲时，人们才经常磕葵花籽。如冬夜，夜长，一家人蹲在热炕上，偎在被窝里，边看电视，边磕葵花籽，说说笑笑，蛮幸福的！或者是喜庆的日子里，如婚丧嫁娶的宴席上，如春节，总会有一盘颗粒饱满的葵花籽置于桌前，亲戚朋友磕着聊着……


在我的家乡，葵花壳俗称“葵花皮皮子”，人们把那些不务正业，走东家串西家，捣是弄非，喜欢打听张家的猫儿把李家的狗咬死的人，称为“葵花皮皮子”。可以想象：一个穿花衣服，绿裤子，头上光光，别着花儿，脸上落霜的妇女，手捏一把葵花籽，站在人群里边吐葵花皮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肯定不爽。而葵花籽俗称“葵花仁仁子”，它象征忠厚，老实，诚恳，不善言谈，热心肠……爷爷在世时，因为爱磕葵花子的缘故，教导我们也三句不离本行：一个娃娃家，不学好，怎么像个葵花皮皮子，你们要像葵花仁仁子那样，踏实，本分，才是好娃娃……

我一直认为做人要做具有葵花仁仁子品质的人，那才是一个鼎立于天地间的真正的人，这是我最想说的话。我也很向往这样的人。

(甘肃 李雷 2009.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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