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切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8 编辑 <br /><br />痛的切片
　　　　　　　　　　　　　　　　　　　　　　　　　　文/又凡

　　你可曾有过痛彻心肺的感觉？心里空空荡荡地往下坠，没有底似的，一直一直往下坠，那种牵扯到五脏六腑的疼痛，让你想弯下腰去，本能地以胎儿在母腹中的睡姿，蜷缩起来，最好是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静静地，听任时光钝钝压过疼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背心袭来冷飕飕的凉意，掌心和脚心都是冷的凉的，胃里仿佛塞满绵花或者白腊，你不能消化一分一毫，几天几夜都不会有食欲，步子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极了一片落叶，任季节的秋风飘荡在街头或者荒野。


　　我想，每个人都有过的。有时候会没来由地觉得，人生就是一个硕大的悲剧，总是逃不脱命运悲凉的掌心。就像俄的俌思王一样，最终还是无法逃脱杀父娶母的悲剧性命运，即便因为这个寓言，刚生下来就被流放，远离父母以摆脱命运的诅咒——殊不知那正是悲剧命运的开始，从那儿开始一步步走向那个杀父娶母的悲剧性结局。


　　非心而悲，人生不如意事长八九，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逆天而行，你无法抗拒生老病死，在茫茫宇宙中这个小得像一粒尘埃的星球上，几亿年进化繁衍后人们那一小撮活着的温度微渺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水，又像冰天雪地中的一根火柴，回首总是无限苍凉，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恨，也许是人世间最不忍猝读的风景。当你苦心经营却不得不面对惨败的时候，当你坦诚如纸却不得不面对欺骗的时候，当你难分难舍却不得不面对诀别的时候，当你满腔热血却不得不面对冷遇的时候，当你祈愿平安却不得不面对无常的时候……那些悲伤甚至会直接演化成生理反映，明显让人感到心窝里闷闷的仿佛让谁狠狠击了一拳，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人永生难忘。


　　与心灵的伤痛相比，身体的疼痛来得更为直接和尖锐。我曾做过一次手术，甚至很高兴地做下准备，因为一直以来错误地认为有麻醉所以手术不会疼，上到手术台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打麻醉的过程就是一个在疼痛中渐渐昏迷的过程。我不知道打的是哪种麻醉，只听医生说针头有点粗，有点疼，然后就感觉有钢针猛地戳到颈部左侧，接着一下一下有东西打到里面去，不是有点疼，简直就是很疼。左边打完打右边，右边更疼……醒来的时候，手术还没完，感觉医生在不住地拉拉扯扯，疼痛像一团巨大的重物，厚厚地钝钝地闷闷地压下来。


　　我说：医生，我疼得厉害。也许是我声音太小，也许是医生忙于手术，没人理我。过了会儿，我又说：医生，快完了吗？终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一小会儿。大约过了六七分钟，手术结束，疼痛却没有随之结束，而是漫天袭来，接下来的两天，天黑的时候盼天亮，天亮了又觉得白天太长，于是开始盼天黑，黑了，面对那一个漫长的夜晚，又开始盼天亮。总之就是坐不住，等不及，直到第三天，疼痛才渐渐减轻。这时，医生通知要进行第二次手术，把初步长合的刀口重新打开……

　　人的身体对于疼痛的承受程度，有时候出乎人的想象。而医院就是一个身体遭受苦难的巨大修理厂，很多人在里面承受着真真切切的疼痛，承受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宁愿承受，是因为有希望。一些人在承受之后，出院获得新生；也有人就此终老，于是医院外那一两家静静等候的寿衣店以及某个夜晚医院门口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就格外显得凄凉。只是无论这个角落怎样凄凉，世界依旧鲜活，依旧无比喧嚣，无比热闹，世界将永远喧嚣和热闹。


　　所以，伤痛也好，疼痛也罢，当太阳如期升起，当你还可以自由呼吸，当你还能真真切切感受这个世界，感受阳光，感受那些山，感受一株植物的绿，感受花朵的芬芳，包括痛，你就应该庆幸和感恩。痛只是所有感觉中的一种，无妨真真切切经历，让那些痛如同车辙细细碎碎辗过生命，留下不同寻常的轨迹；也可以想象把伤痛切开成片，在眼前细细看清到底是什么颜色——我想大约是黑色的，是那种深夜的黑，闭上或者睁开眼睛都一样的黑，伤痛也是一样的，闭上或者睁开眼睛都是一样的痛，直到有一天渐渐模糊结痂最后淡化成疤。


　　悲剧往往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活着是个奇迹。生命如此美好，痛过，才会记得。

　　　　　　　　　 2009-10-26于脂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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