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风系列1——碾 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09 编辑 <br /><br />碾 场
●任 文
在我北山人眼里，“碾场”是一年夏收中最热闹的场面。

丰收的麦子黄了，地头边、场院里到处都是欢声的笑语。山里人勤快，麦芒露头的当儿，早早地准备着麦收的事儿，场院里磨镰刀、缠扫帚、钉木锨，地头边清理杂草，整理碾麦的场地。在乡下，自从实行包产到户后，每户农家几乎都有自己碾麦的场子，或大或小椭圆形的场地，事先都整理得平平整整、干净卫生，看上去给人舒服美满的感觉。场地是固定的地方，一年四季就收麦收秋用得上，其余都闲置在哪里，做着无忧无虑的梦……

那年头，我上初中的时候，已能帮家里干活儿。收麦前后学校放假，我帮父母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清除“场”上茂盛的青草，我乐意干那活儿，总是带着好奇的乐趣，因为那场地草丛中有蚂蚱、蟋蟀好玩，或许有鸟窝藏在里面，能得到几颗灰白的鸟蛋。用一把铁锨铲地上的杂草，有时也很费力气，杂草长得丰盛，不是一下子能铲得掉的，需要用力去铲除,往往一个上午或下午才能完成。有时，贪玩过度影响时间，常受父母亲的数落，但心里是快乐的，总比学校里老师让人一个词语写三遍五遍强得多，那枯燥的词语总是在人眼前晃来晃去，越是急着写越是出错……放假了，轻松了，玩得有趣、快乐。场地上的草清除净了，青草气、泥土味儿扑鼻而来，场地一片疏松，高低不平，需要“过场”了。“过场”是我北山人说的土语，就是碾压整平场地的意思。“过场”前要做好一些准备，父亲从山坡割来带着绿叶的树枝捆扎一起，绑扎在碌碡后边的“拨架”上，用来托拉抹平场面。“过场”开始，我踩在捆扎的树枝上，一手拽着套在碌碡“拨架”上的绳索，一手扬着牛鞭儿在空中不时放个脆响，父亲拉着牛绳转圈圈，一圈一圈地“过场”。牛拉碌碡转圈儿，我随着圈儿平衡身姿，顺势转圈踩踏。沉重的碌碡压平场地，柔软的树枝抹平地面，如此反复，场地平整得光滑而耀眼。场地平整好了，牛儿喘着粗气，继而舒缓地仰头对着山坡“哞哞”几声，像似振作精神似的张扬着气势。这时，我也疲惫地坐在场地边，一边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回味似的看着摇尾巴吃青草的两头黄牛……

“算黄算割”开镰了，麦子上场了，该碾场了。那时我北山的家乡还没有脱粒机，丰收的麦子全靠人赶着牛，牛拖着碌碡，对“场”反复进行碾、压，剥脱下清新的麦粒。这活儿大都趁着好天气进行，甚至有必要从傍晚开始，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因为北山人会算计，打下来的麦子第二天要赶太阳晒呢。于是，将从田地里割来的麦子一捆捆地拆开，摊放在场上，用家乡人的话就是“摊场”。摊场就是用木杈将麦子抖散、铺匀，趁着日头晾晒。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麦子被晒得火爆脆响……这时，杨树下摇着尾巴摔打苍蝇的牛派上了用场，拉牛的人戴着草帽，扬着轻软的柳条儿，一边摔打着牛身上的苍蝇、牛虻，一边吆喝牛拖拉着碌碡转圈圈，碌碡后边的“拨架”发出“吱呀、吱嘎”的声音，蝉鸣在杨柳树上也叫得欢，炒热的空气里弥漫着麦草的清香味儿……牛歇息的时候，坐在杨柳树下乘凉的人们开始“翻场”了。主人家的父母亲上阵，邻家的叔叔、阿姨们过来帮忙。乡里人遇着农忙活儿，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各自拿着木杈、扫帚的，说说笑笑进场，用木杈将压平的麦子揭起、抖散、找平，完毕，再交给牛拉碌碡继续碾、压。为了提高碾压时效，牛拉碌碡后边常带上耱（一种用荆条编的长方形农具），一人踩在上面左右踩踏，两手拉紧绑在耱上的绳索，手眼身心整个儿随着牛拉碌碡转圈踩踏。出于好奇，我常溜到场上来“过把瘾”：先是看大人怎样踩耱，看好后亲自去踩，心里想着把“场”当作软绵的地毯，跟在牛拉碌碡后面踩踏、玩耍，乐此无比。不过，令人讨厌的事也常发生，牛碾场常会拉屎，一拉就是一大摊，一不小心，会弄得人满脸都是。一溜风吹来，炒热的空气湿润了，很美、很爽，不由人哼上几句山歌儿，激起一阵欢笑。碾场的任务接近尾声了，丰收的颗粒也揭晓了。此时，牛拉碌碡碾场已大功告成，牛儿摇着尾巴摔打着牛虻离去，人们又一次汇聚场地，叉的叉，抖的抖，扫的扫，忙得不亦乐乎。清润润的麦粒铺满场地，等待着人们清扫归拢。如果天气好，又有风，立马就扬场。扬过的麦粒，堆成小山似的，太阳一照，璀璨夺目！

碾场是最富乡土韵味最具乡村情怀的事。“叭”地一声响鞭，清亮的吆喝牛声传来——“起嘚——走啦！”说是迟，那是快，拉牛的起步，碌碡吱呀吱嘎声响动，碾场开始了，人们沉浸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中，一种温馨和幸福便也溢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