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不以涩味的酒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01 编辑 <br /><br />醉，不以涩味的酒

　　其实，我不会喝酒，写这篇文字，完全是因为我对酒的那份感情。看俞平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很喜欢的一句话：醉，不以涩味的酒……品味这句话的涵义，多年前的一些点滴回忆，隐隐浮上心头。

　　多年前，我还是一名普通的幼儿老师，他在一所重点高中工作，教体育。我担任着一所幼儿园园长，很多时间都泡在了园里，而他那年正好也带毕业班，所以俩人都很忙，都把工作放在首位，冷落了家庭。尽管我们有一个安稳的小家，但免不了在小节上也磕磕绊绊。
　　那个秋天，市里组织的篮球赛上，他的腿不小心受了伤，跟腱断裂，这对于一名体育教师来说，无疑是一个残酷的打击。当天，他的同事便把他送进了外科医院，在那里住下后，又派人通知了我。我穿着一双并不跟脚的新皮鞋，步行三公里路赶到医院，刚一挨到他的病床边，他的眼角便流下泪来。他的父亲也在那一时刻急得突然流出鼻血，后来听医生说，幸亏老人流鼻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因老人有高血压，如果不是流鼻血的话，会不会病也说不定。
　　住院的第二天上午，医生便给他做了手术，手术后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从脸上，能够看出他的重重心事。他担心以后的工作怎么做？他是一名教练，在教课的时候，一招一势都离不开示范，而现在，跟腱受伤，以后还能不能做大幅度的运动，和以前一样训练规范，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我们没有经历过。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他出院回了家。在家里，腿上仍然打着石膏，只不过是手上多了一副拐杖。多亏当初我们住的是平房，他可以别扭地撑着双拐出入那所小院，有时就到院外走走，接接我们上学前班的女儿。女儿站着队伍放学时，看到他都不好意思跟他走，低着头，红着脸，好像比自己受伤都难为情。
　　他知道女儿是怕人笑话。小孩子，刚刚开始学会怕羞。为不让女儿的同学看到他，他躲在路的旁边，装作不认识女儿一样，陪着她回家。一回家，女儿就难为情的跑向他身边，让他抱。他哪里还抱得了？女儿就紧紧地挨着他，那情形让人感动得不得了。
　　一个月后，腿上的石膏拿下来，他的腿萎缩得又白又细，两根腿偏差的不成样子。咨询了医生，说是久不用力和血液供给不足的结果。于是我让他开始渐行力的训练，每天回家吃过晚饭，我都陪他散步。实在是累了，我也让他一个人在院里子走走。我跟在后面，为他时刻伴护。
　　慢慢地，他的脚好了点，有力了，能不用拐杖就可以着力行走了，但心事也相跟着来了。沉默的他，终日叹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那情形，就好像天要塌了，地要陷了一样，吃不好，睡不香，情绪一落千丈。
　　为了让他健康起来，同时有个良好的心态，在他烦闷的时候，我不多言多语，而是用亲情感化他。他不能上班，看着人家去上班就着急，我陪他去单位、去操场，去他爱去的地方看看，权当散散步稍带着也散散心。谁知这样仍然不行，看同事们生龙活虎的样子，他的自卑感日渐上升。
　　后来，竟然变得睡眠也勉强起来，睡不好觉，整天烦忧乱，年纪轻轻的，就像进入更年期一样。有时他烦上来，我和女儿都不敢多说话，深怕哪一句说的不妥，伤了他的自尊心。这时候，有人提出来不如调动工作，他也正有此意，就动了调动工作的念头。这样可以不再搞体育，做些身体力行的工作。调动工作得有一定的时机、还要有人力、物力。而我们，那时候的清贫一眼见底，根本没有人力物力可靠。那么，怎么办呢？
　　正巧，小妹从北京来，带来几瓶五粮液，本是让他解愁喝的，却让他给收藏起来，放进了酒柜，这过后，他就开始着手送礼。有一天晚上，我一觉睡醒，却不见他在身边，纳闷了片刻，突然觉出不妙，就一咕噜爬了起来，正是秋天，天有些冷，我穿好衣服，手里抱了一件外套就跑了出去。
　　在深夜里，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我在大街上从南到北地往来寻找，哪里都看不到他的影子。我找到小姑家的妹夫，请他帮我寻找，他开车跑了出去，后来是从一位领导那里找到了他，原来他是找原领导谈心去了。可见，他心中的苦闷，已经到了极点。
　　在那位领导的指点下，他开始跑调动了。这是一门厚黑学，但和正常调动不一样的是，在中国，普通百姓要求调动得送礼。于是每隔几天，他都到几位领导的家里，送上两瓶五粮液，再后来，又加上几条烟。但这样的行动，并没有让我们顺利调成，相反带来的是更多的失望和深深的伤害。看着那些不学无术，却可以顺利提拔或走向轻松岗位的人，心中的热情一天天渐渐变冷。
　　有一次，他又是晚归。不用说，又是到外面“散步”去了，这已经是经常的了，心里想不开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出去散步，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然而这种习惯，对人的心身也许并不是好事。他开始失眠。有次他回来晚，我正好备了些饭菜，便要求与他饮上一杯，一是解他心里的烦忧，二是想以此找一些共同的话题。

酒柜的门打开，没想到，里面满满地装满了酒。“你没送礼啊？”我问他，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没有送。”“可是，可是……”这句“可是”我最终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从不愿意求人的，更是不愿看人脸色的，在我们的心里，送礼比吃嗟来之食更糟糕。
　　我取出一瓶酒，启开后用热水暖着，几分钟后每人倒了一杯，热过的酒，氤氲出一层酒气，顿时醇香满屋。从那时起，每隔一些日子，我们就炒几个好菜，我与他对饮。我自然喝不过他，我也不喝，只把酒杯举在手里，闻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任它扑鼻。我们举杯，不为对饮，而是为品透人生的况味，就像俞平伯的诗意之句：醉，不以涩味……
　　后来，他再也没有送礼，而是凭着自己在工作中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的精神，得到了自己想得到却未曾想到的一切。我也如愿以偿，调到一家金融部门工作。如今，我们正年轻，正好把自己的大好年华付与工作和学习的时候。经过了以上种种不顺利的日子，我们共同认识了另一种人生，那就是对于人类生存的意义和看法，生活让我们重新调整了生命价值观，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乐观面对，这才是洒脱的人生。
　　没有磨难，何来荣耀；没有挫折，何来辉煌？我们知道，从逆境中走出来的人生，才是厚重的人生，才是决定怎样做人的标准，才能是把握人生方向、抉择人生道路的指南。从逆境中领悟到的心得，才有益于对人生的目的和看法，以及人生意义的根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