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北的秋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0 编辑 <br /><br />祁连山北的秋天

汤如浩

　　秋风渐起的时候，似乎就可以领略真正意义上的秋天了。
　　祁连山的云朵漂浮在湛蓝的天空，看起来很随意，是闲散的游子，在闲庭信步。我不知道，大雁的的方阵没有巡游的天空，除却麻雀和乌鸦，云朵算不算天空唯一的风景，但现在确实是这样，忽略那些漂浮的云彩，我再也无法将我的目光深深地定格了，将目光抬高或者紧敛双眼，我均无法做到，观看云朵，源于仰望和沉思之间的矛盾，这是一种两难的选择。
　　与我每天观望到的景致没有什么区别，当秋天缓步走近的时候，祁连山的天空愈加高远和寂寥，对于一个曾经无限广阔的空间而言，减少其中的内涵，将现有的空间继续扩大，出现无法弥补的空旷，无论如何是难以接受的，要取得尽可能完美的结局，只能是，飘飘悠悠的云朵是它无法替代的参照物。再也没有比白云更好的衬托了，这个时候，天空其实很寂寞，飞鸟在减少，雄鹰的身姿也显得孤独，嘤嘤飞虫的吵闹式微了，云朵在更高的地方，暗自窃笑。
　　祁连山北的秋天，云朵确实在逐渐飘忽，就像我们理解的那样，秋天带来的除了空旷，就是凉爽的空气，盛夏固有的物种在消失，诸如蝴蝶、蜜蜂、蜻蜓，甚至讨厌的蚊蝇，现在已经绝少看到它们的影踪，这样的季节，唯美的东西似乎不太适合于生存了，一场霜冻，就可以改变一个世界。而在河西高原，气温的变化如此迅疾，似乎连上天都觉得措手不及，那些布满天空的热闹退却的速度惊人，真正始料未及。云朵只能是缓缓后退的后卫部队，担负着警戒的任务，似乎不可小觑。即便如此，在秋天这样的季节，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它们还是有着飘逸的神态和闲情逸致。
　　站在田野里独自面对秋天的来临，其实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能像迎接一个久别的归人那样张开双臂，作出亲昵的姿态；更不能热情地搀扶和拥抱，那样未免太有些做作了；无动于衷缓缓抬眼观望，似乎也远远不可能是我最贴切的表达方式。我所要做的事情似乎就是，以平静的态度和心境，默默地体悟、领略、感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忽然明白，多年来，我一贯的选择就是这样，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如何对待秋天的问题了，它似乎更多关乎我的生活状态、处世态度和行为准则。寥落的季节原本只是一个物象，物象引发的更深层的东西，才是它的本质。正因为如此，站在季节的边缘，我其实也很矛盾。
　　那个与我从事的职业密切相关的节日，就是在这样的季节来临的。十八年相似的节日氛围或者说气场，刻板得近乎复制，已经将我影响得有些麻木了。雄壮的国歌响起来，运动员进行曲也响起来了，孩子们稚嫩的青春面孔上，多少有些激昂，这和鱼贯而上的人们滔滔不绝的发言有关，年幼的孩子们在校园中每天听到的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但他们不可能明白。当他们明白的那一天，现实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和花圃中艳丽蓬勃的秋菊花大丽花将最绚丽的一面面向所有人绽放不同，这个节日里最灿烂的鲜花只能属于一小部分人，掌声过后，他们在鲜花背后的面孔已然灿烂无比，在这个堂皇的节日里，他们是最荣光的人，虽然他们自己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是为他们骄傲，祝福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们都欢欣无比，振奋异常，没有妄自菲薄，因为我们也是其中默默奉献的一份子，没有理由不去接受这一天的掌声和鲜花。
　　这就是属于我们的节日，在秋天来临的季节，用另一种形式给我们带来生动的信息。我记得那天，当我完成早半天四节课的讲授任务，斜躺在椅子上舒展疲惫的腰身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召开第某某个教师节庆祝暨表彰大会的通知，布置会场、摆放软椅、将学生们组织在布置得花团锦簇的会场周围，坐得端端正正，细心聆听来自主席台上来自各个渠道赞美和祝福的声音，适时将左手和右手拍打在一起，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还有鞭炮的脆鸣伴奏。毕竟这样，就有了节日的喜庆气氛和热闹景象，这也是大家乐意看到的东西，似乎，特意营造出来的节日的氛围也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因为，热闹过后，我们会紧接着走进熟悉的教室，继续完成我们一桩桩的的分内的事务。木制的方凳毕竟有些坚硬，我干瘦的臀部被硌得有些生疼，但历经多年的锤炼，我已经基本习惯了。我只是感觉，听着千篇一律的讲演，就像确实在倾听另一个世界的音响，温情，诚挚，甚至有些甜腻，于是，一种陌生感就会油然而生，每年都会这样。我想，我的身体已经过早地背叛了我，和它们一道的，还有我的眼睛和思绪，它们会不由自主地翻越黑森森的人头组成的丛林，落在五色灿烂的花坛中，落在民房暗红色的屋顶上，落在祁连山渐次雪白的山巅之上，乃至于，落在那一片漂浮着云朵的秋天的天空，此刻，它居然是如此的干净和澄澈。
　　“十一”的国庆长假，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只能享受其中的三天，另外的五天，早就有人替我们筹划好了，无需我们过多地考虑了，而且是以文件的形式，严肃而庄重，不容置疑。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有些不安，不安来源于对于这三天的周密安排，虽然这对于全局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摆上台面的理由，但我还是很担心。我记得网络中的朋友很委婉地告诫我，面对秋天，是不需要过多的忧伤的，关键在于调整自己的心态，如此的诚恳让我感动，也更让我有些诚惶诚恐。我知道，实质上，现实生活中，我喜欢秋天的丰硕和富足，还有那份成熟的稳重，我更是非常羡慕的。所以，本质上我不应该是一个悲秋的人，是秋天带来的一切让我感伤了。三天时间可以让我把秋天忘掉，但生活的琐屑并没有远离我，是这些琐屑搞得我狼狈不堪，同时也忙碌不堪。我首先要解决的是在这个秋天开始，被调离小城身处交通不便的乡村小学的妻子的交通问题，因为棘手，我曾经烦恼不已。但是，当那一辆崭新的枣红色摩托车趔趔趄趄地倒在泥地中的一瞬间，我知道，我东奔西跑和摩托车经销商们周旋的努力又付诸东流了。妻子的面色煞白，瑟瑟发抖，她太紧张了，她忘记了大家的百般吩咐，她将摩托的油门当作了自行车的车把而紧紧不放，以为那是一根不能松手的救命稻草。正因为如此，浓烟和震耳的马达声，就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远远地躲避在更远的地方，神情惊慌而呆滞，以至于将崭新俊俏的摩托车当成洪水猛兽再也不敢靠前半步。我不是一个急躁的人，我没有暴躁和歇斯底里，我长时间的心理辅导也不起任何作用。秋天的夕阳有些黯淡，秋风瑟瑟，凉意也悄悄袭来，可西天的晚霞无意于理解我的心情，还是那样的绚丽、灿烂和诱人。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暇顾及。妻子的调离，一度打乱了我的生活常态，纷乱的工作头绪、接踵而至的各种任务、孩子的吃饭问题睡觉问题学习问题，一股脑儿纷涌而来，我有些焦头烂额了。推着摩托车回归，我不愿意多言，看车棚的老头的饶舌，被我用沉默给回应了。
　　当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是零九年中秋节的深夜了，明天，我们将和以往一样，按部就班从事那些琐碎的工作了。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滴滴答答，跌落在窗外的草坪上。不用观察，我就知道，即使是加拿大进口的优质草种长出的青草，按照季节发展的规律，在祁连山北河西高原，不论基因多么优秀，也是会枯黄的。此刻，不管枯黄的还是青翠的，都正在接受着祁连山北冰冷的雨水的洗刷，草尖肯定承受不住水滴的重压，会弯下腰身，任其自然滑落，获得些许的轻松的。草就是这样，不管冬天会怎么样，但现在，秋风萧瑟天气凉，秋雨绵绵无绝期，一样可以接受，它们就是在经历沧桑呵。对植物们来说，春华秋实，就是如此明了，暗藏的玄机其实也昭然若揭，坦然接受就是了。我忽然明白，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不管是云朵还是小草，飞鸟也罢，蚊虫也罢，它们在秋天的运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需要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