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28 编辑 <br /><br />
　　刘芝英

　　那时我8、9岁，还在上小学吧。
每天清晨我都要穿过大片大片的麦田稻田，过一条小河到街上去上学。上学都去得很早，所以，每天早上我都是听着公鸡的啼叫声，看着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庄稼走去学校。

　　不下大雨的时候，小河清澈、平静而温柔，水很浅，踩着河上的大石头就能过去；下大雨的时候，河水混浊，水流又大又急，河面上漂浮着被大水冲下来的枯枝，如果懒得上山找柴，涨水的时候就在河边捡这些枯枝晒干后也可当柴火，这种柴火叫河柴，捡河柴一般认为是懒人才做的事。

　　站在岸边看着被混浊的河水急速带走的枯枝，看着浪花翻卷，你会头晕目眩，你会感觉如果下河的话，你也可能会像枯枝一样被卷走。但是那时，我们都不太害怕危险，遇上涨水的时候就脱了鞋袜，高高地卷起裤子，奋力的趟过对岸。河水经常会打湿裤腿，过了河放下来，走一段路也就干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么小的年纪，过那么波涛汹涌的小河，没有被冲走已是万幸了。后来，村里在河上架起了一座简易的小桥，再也不用脱鞋子过河了。

　　去上学的时候，我总是要经过一口水井，水井不是很深但是开口很大，附近的人家都到这里挑水吃，但却从来没有干涸过。口渴的时候，我会离开主路，走几步到水井边去捧几口水喝。有一天，当我照例低着头捧水喝的时候，看见水井边放着几张钱。多少我已记不清了，感觉数目不是很多，但也不是少得让人连捡的欲望都没有。我想起了母亲说过，有的人家家里不顺，便放些钱或物在显眼的地方，故意让人捡去，把灾祸带走。而那天还那么早，不会有人来挑水，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所以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好远，我回头看了看，见村里的长生也正沿着那条路走来，那条路是村人上街赶集的必经之路。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到井边去看了看，发现那几张钱不见了，过了没多久，就听说长生被医院查出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他父亲没钱为他医治，两个月后就病死了。

　　长生死的时候才十七岁，这让我满怀狐疑，总觉得是长生捡了那几张钱，把别人家的灾祸也捡了去。

　　长生是一个细高个的小伙子，在此之前，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也没听说有什么病痛。他的母亲几年前得癌症死了，他的外婆家刚好是我家邻居，他母亲去逝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外婆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调子，抑扬顿挫地又哭又唱，我就记得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啊”，其他的全记不起了。她就用这种凄惨悠扬的调子唱了一个通宵。
他母亲死后，他的父亲开始变得有些痴傻，见了人就傻呵呵地笑。他们几姊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大妹妹也是生就异相，头上有10多个旋涡。

　　村子中间有一座小桥，桥的右边有一座小山，小山中间有一道壕沟，据说是当年解放军挖的，所以叫解放军战壕。在解放军战壕附近，开着很多百合花，每当我从小桥上走过，看到在半山坡上摇曳的百合花，我就会想，这些洁白的花朵是为那些死去的战士而开的吧？因为附近别的山上都没有这种花。

　　有时候，我们会去解放军战壕玩。战壕里有些沙子，沙子里藏着很多我们叫地蛄牛的小虫，把地蛄牛从沙子里刨出来放在手心里问它：“你家妈妈在哪里？”手心里的地蛄牛就会伸出一条腿，顺着它指的方向就能找到另外一只地蛄牛，这是我们小时候百玩不厌的一种游戏。

　　黄昏的时候站在小桥上，看着一群群牛甩着尾巴，嘴里不停地咀嚼着，在夕阳的余晖中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山坡上下来，感觉就像在欣赏一幅油画一般惬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