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在天堂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44 编辑 <br /><br />父爱在天堂
若荷
桂香馥郁，佳节如约。中秋前夕，我照例提前回家，准备和母亲共度祖国传统节日。家里出奇的热闹，不单是二姐来了，小妹也从北京赶了回来，兴冲冲地讲述国庆观礼的场面。母亲看看我们带回去的礼物，说：“你爸要是活着，看你们过得这样好，不知心里多高兴呢！”她把一叠钱塞到我的手里，令我苦笑不得。母亲还是那样，以为我还是那个当年入不敷出的女儿。我用手拒绝着母亲，母亲却悄悄地说：“你别躲，我不给你钱，你爸不放心。”
“每逢佳节陪思亲”，我知道，母亲是在喜庆的日子里想起了父亲。也是啊，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无比开心。父亲是军人出身，十四岁参军，打过仗，因行军途中恶劣的天气得重病，被部队医院从九死一生的瘟疫里救回生命，转业到地方工作，从此远离家乡，辗转各地，工作在农村第一线，和当地农民一同吃，一同住。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好似永远都在蹲点，他那宽厚的肩膀上，永远都有一层老茧一般的东西，厚积在上面。听母亲说，在那艰苦的年月里，在和他一同下乡的同事中，父亲是生活最困难的一个。通常父亲身上只有一套衣裳，冬天作棉衣，到了夏天拆洗下棉套，做成夹衣穿在身上。

尽管这样，父亲仍兴致勃勃地工作，人们称父亲是“硬汉”。 这个“硬汉”的称呼，被人们一直叫到八十年代初期。这一年，父亲因工作调动进城，得以和家人团聚。母亲身体不好，有严重的气管炎，父亲便找一些偏方让母亲服用。慢慢地，母亲的病好了些，而父亲却在一次工作中突然得了心梗，被急送进医院，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终于醒了过来。大病初愈的父亲，身体非常虚弱，陡然失去了往日“硬汉”模样。
而严厉半百的父亲，这时却成了慈祥的典范，在我们住的大院里，没有人不知道父亲疼爱子女的。那时大姐和二姐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后来我和小妹又各自成家，我离父母最近，和爱人都在本城工作，但我的收入不高，而且还带着幼小的女儿，半年没有上班，工资扣发。因这父亲没少牵挂，每到月底或者月初，就让母亲给我送些钱来，买米买面，絮衣缝被。
有一次，我半个月没有回家，母亲纳闷，父亲就说，我这个女儿啊，如果手里有钱，她是不会半个月不回家的，一定是山穷水尽了，觉得空手回家对不住父母，这才躲在家里不打照面。父亲当即让母亲给我送钱，谁知刚出门，黑压压的乌云也拥了上来，天空阴云密布，可母亲怕父亲担忧，硬是冒雨步行三里多路赶到我家，偏巧我不在家，大门紧锁，母亲只好把带来的钱物托给邻居，天晴后又赶了回去。
其实这样的事还很多，在哥哥姐姐的身上，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父母一生坚守清贫，从不占公家一丝一毫，也教育我们公私分明。朴素的父母，没有添置多少家具，截止1988年底，家中只有一张方桌，一对沙发，一个衣柜，一台黑白电视机，几张简陋的木床。有东西放不下时，就用大大小小的纸箱代替。曾有个伯伯指着它们，戏谑地说我父亲过了一辈子，大小领导也当过，却仍然像养蜂人一般。父母听了大笑，我们听了却深感辛酸。
病后的父亲，性格变得细腻起来。一天我抱着女儿回家，正是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汗水粘在我和女儿的身上，致使四个月大的女儿哭闹不止。父亲见后把我女儿抱了过去，说来也怪，女儿一到姥爷怀里就停止了哭闹，渐渐平息下来睡着了，等她睡熟后我接了过来，谁知她再次大哭起来，父亲只好又抱过去，女儿渐又不哭。这次父亲没有把女儿给我，而是自己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捧着我的女儿。笨手笨脚的我，看着挥汗如雨的父亲，突然悲感交集。

1993年秋天，国庆前夕，眼看双节在即，我们姐妹约好回家给父母送月饼，谁知行程未到，父亲却在参观孟良崮纪念馆途中病倒了，这次病倒住院将近三个多月，新年来临才从医院出来。父亲出院不久，他的离休手续也批了下来，记得那天父亲接过离休证久久地翻看，沉默无语。我看不见父亲的表情，但我能够感觉到，父亲在那一刻的突然苍老。
父亲离休后，病魔并没有从此走开，仍然徘徊在他的身边。1994年的秋天，父亲心脏病复发再次入院，一生好强的父亲，这次是真的被病魔打倒了。在医院里，他含着泪花看着我，对我说，要好好过日子，等孩子长大出息了，这一辈子就成功了。我流着泪点头，也许，父亲就是这样想着、盼着我们长大的。守着这个愿望，父亲母亲走到了今天，可我们长大了，他们却老了。
父亲去世后，我从他的床头柜里找到一摞报纸，那是我多年来零星发表的作品。父亲生前就喜欢看我写作，每当发表一篇文章，我就拿给父亲炫耀，父亲帮我一张张收藏起来，我能感受到父亲以我为荣的心情。父亲去世后，我坚持写作，笔耕不辍，这一切的力量，都是源于我的父亲，因我冥冥中觉得，父亲在看着我，他知道我想他，并以文字纪念着他。
最初的文字，几乎全是回忆我的父亲，感恩我的母亲。这一路走来，转眼已有16年了，总觉父亲给我的爱，还没有给够，我给父亲的回报，还没有完成，我没尽到一个做女儿的责任，更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父亲的银发飘起，劳苦远逝，幸福满怀……
中秋节的晚上，我和母亲一边吃月饼，一边在阳台上望月。夜风袭来，凉月如水，望着中天圆圆的月亮，我仿佛看到父亲慈爱的面容，所有的回忆再次涉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