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鸟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35 编辑 <br /><br />远去的鸟儿


　　女儿才离开半天，我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失落了。

　　早晨五点准时起床，叫醒还在酣睡的女儿，为了赶上7点钟到北京的航班。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想动。匆匆地洗漱了一下，我们就开车到机场去。两个箱子是头天晚上就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了的，只提了点早点，可是我们似乎都没有食欲。到了机场，那里已经有了好些候机的旅客，看样子，学生模样的人占多数。

　　换了登机牌不久，到北京的航班就开始检票。女儿若无其事地独自背了书包走了过去。我们看着她过了安检门，然后转过身来向我们挥了挥手。这一瞬间，我的心里似乎听到“嘣”的一声，仿佛哪个地方出现了断裂，全身不由得有了一丝颤抖。女儿慢慢地往候机厅走去，我这时才看到她的脚步是有些迟疑的，好几次回过头来向我们挥手，然后才消失在人流之中。我和妻子快速地走出了大厅，直到驾车走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的确，那时的情绪是有些伤感的。本来，女儿是去上大学，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是，此时女儿就到远方去了，就像一只展翅的鸟儿，将要飞向高远的天空，你将不能确定她什么时候才会飞回来，而这只鸟儿，这十多年来，她就一直生活在你的翅膀的庇护之下……

　　那一年，我们还在一个偏远的乡村中学，女儿出生在那个叫长生桥的地方。夫妻二人忙于工作，照顾起她来就很吃力，再加上她从小体质就很弱，一年之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生病吃药，更加之那个时候经济条件也不好，所以我们对她的抚养真的是很艰难的。从她三岁开始，我就每天骑着自行车早上送她去两公里远的镇上幼儿园，下午去接回来。一年后，我调进县中学，女儿跟着我进城读幼儿园，我仍然每天接送，晚上给她洗澡，守着她入睡，同时还要完成自己的工作。后来，女儿开始读小学了，不再需要我接送，我才陡然觉得了轻松。再后来，女儿进入初中，就在我任教的学校初中部就读，这个时候，她的身体才逐渐健康起来，很少生病了。我们对她的身体少了担心，却开始对她的学习空前地关注起来。虽然她的成绩一直都不错，但是，即使身为教师，我们也少不了怀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强烈愿望。初中才读了一年半，我们就全家来到了成都。这是一个远比原来的条件要好得多地方，然而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别说一个孩子，就是我，也倍感适应的困难，好几次都差点暗自落泪。而女儿的反应，的确让我非常担心了。

　　记得那是开学后的第二天，晚自习结束后，她一进门把书包一放，突然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大声地说：“我不在这里读书了，我要回重庆去，我要回原来的学校去读书……”我这才明白，我们只顾及了自己对环境的选择，却忽视了孩子对环境的适应的问题。来到这里，人生面不熟，一个孩子该有多大的压力！尤其让她觉得难受的是，这个学校的英语水平非常高，即使我女儿在以前的学校英语成绩很不错，在这里比较起来也有很大差距，口语差，发音不准，听力差，听不懂老师的讲课。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内心也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只好竭尽全力安慰她，鼓励她，开导她。值得庆幸的是，很快她就适应了，并且成绩提升很快，到初中毕业时，她就以比较高的分数考取了我们的高中部。此时，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大都市的生活环境了。

　　高中三年，她就在我上课的年级就读。我虽然没有直接教她，她却几乎随时都在我的视野之中飘来飘去。艰辛的高中学习生活，她也终于度过了。今年，她被大学以保送生的资格录取，初步实现了她的人生理想，也让我们做父母的暂时松了一口气。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这十多年一路走来的轨迹，不由得不让人心生良多感慨。

　　一个幼小的生命，在那个镇上卫生院破旧不堪的手术室里降生。去医院的时候，慌乱之中，我连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上。医生叫我赶快跑回去拿，当我抱着那一包色彩斑杂的布片喘着粗气跑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降生。我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别人手中接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泛红，满身皱纹，耳轮上竟然长着许多细毛的小生命，脖子细瘦得稍不注意就会旋转３６０度。那瞬间，我感觉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茫然。接下来，女儿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时间在悄悄地流淌，她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快乐。同时，童年时孱弱的身体，也让我们担惊受怕，让我们从那时起才真正体会到了我们的父母一直想让我们明白的人生的艰辛。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的性格也在发生着变化，到某个时候，猛然发现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你言听计从了，她开始反叛了，这时，我们就会觉得愤怒，就会觉得不能容忍，于是，孩子开始对父母疏远。对你的罗嗦的教化她会充耳不闻，她开始对卡通画册入迷，开始对你的训斥报以不屑的眼神……面对这样的情形，我曾经动过手打过她；面对她的逆反，我曾经也绝望地对她说过，希望她早点离我远些……

　　现在，女儿真的已经远离我们而去。我曾以为，就她的性格来说，不会对父母有多少眷恋；但是，就在离别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她那迟疑的脚步和有些茫然的眼神。十多年来，她都一直生活在我的身边，我担心她初次独立生活不适应。结果，她主动要求我们不送她，她自己一人独行。从她离开我的视线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便空了。回到我的学校，开会心不在焉，手一直捏着手机。两个半小时后，手机响了，女儿打来的，告诉我，爸爸，我下了飞机了。然后，她搭乘机场大巴，再转出租车赶到了她的目的地——北京交大。她的自信和独立处事的能力出乎我的意料。这几天，我的手机里尽是我们之间交流信息的短信。我问她习惯不，她说习惯。这就让我倍感欣慰，即使她并不是真的习惯，只是安慰我，也说明了她懂事了。我相信，她说“习惯”并不完全是真实的。想起我上大学时，比现在的她几乎大两岁，而且几年前就已经习惯住校生活，当来到学校的开初那短时间，听到校园外火车汽笛的声音，也曾多次在被窝里暗自落泪，像她这样，才开始真正离家独立生活，哪能对家了无眷念呢？

　　女儿离开三天了。这三天是我一生中念及她最密集的时光。鸟儿从我身边飞走了，我的心空了，这样的感觉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知道，鸟儿早晚要飞走，但是，真的飞走了，便觉得了一种撕扯着心肺的失落。天天从校门口那个宣传牌下走过。橱窗里还贴着今年全校保送生的彩色照片，女儿也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我总是忍不住要停下脚步来，定睛看上几眼，我总是在恍惚之间，觉得那是女儿站在她的大学的门口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