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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

2021-12-23叙事散文郭玉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9 编辑

回乡记这次若不是国庆和中秋双节连在一起,怕是很难有机会在乡下呆那么久的。这些天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呆在母亲的家度过的。平时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9 编辑 <br /><br /> 回乡记

这次若不是国庆和中秋双节连在一起,怕是很难有机会在乡下呆那么久的。这些天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呆在母亲的家度过的。平时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象征性的看看,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没有几次是真正因为想去尽孝才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的。很多时候,回家的念头在脑海中萦牵往往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漂泊的太疲惫的缘故。儿想娘,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比不得母亲对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牵挂,时刻惦记着,唠叨着。
回到母亲身边的这几天,日子过的异常的踏实。每天早上,母亲早早的起来为我和家人做饭,洗衣,扫院子的梧桐纷纷的落叶,闲暇的时候就和我拉家常。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母亲特地抱了一床被子睡到我的床上问我在外的一切情况,本来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母亲说的,可看着母亲额头的皱纹一天比一天的深陷下去,那白发一根一根的添加着岁月的沧桑,我突然把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下了喉咙。母亲老了,像翅膀快要飞不动的老鹰,面对着老人,纵然有再多的委屈,又于心何忍让她再添一丝哀愁。我到底是每日每日的陪她讲些开心的事情。

偶尔白天母亲下田干活,我要去帮忙,她老人家又不肯让我上手,于是我就牵着五岁的侄儿的手在村子口转悠,碰到熟人就听他们讲讲村子里的陈芝麻烂豆腐的事情。
住在我家后庄的霞是我儿时的同龄好伙伴。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樱桃口,水蛇腰,长大后嫁的老公是个城镇里的独生子,开门市做生意,不像我长的歪鼻子斜眼睛的,从阴沟里爬出来又嫁给了住在阴沟一样偏僻的乡下男人。刚出嫁的那年,村里人都说,人各有命呀,一个村子里出去的姑娘,有人到了天上就有人到了地下。霞比我早两年出嫁,我结婚的时候,霞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等我生我儿子的时候,霞和我在同一年也生了一个孩子,不过是个女孩子,去年我回家听说,她怀孕了,不过后来就没动静了。这次回乡下我又见到了霞,她挺着个隆起的肚子 ,旁边站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她见到我很是高兴,因为我们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小就很合得来,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又同班。高中毕业以后她在杭州的服装厂打工,还经常在夜里给我打电话和我聊天。我们是一直有感情联络的朋友,然而这种联络却因彼此成家后忙着各自的生活琐屑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淡了。现在也就是每次回娘家的时候,碰见了就到一起聚聚,碰不见就相互忘了。
我想象中的她日子过的一定是比我好的。因为她先生的家境很不错,他先生和她当初也是两厢情愿的,婚后的她应该是个福太太,比不得我,到现在还常常为漂泊迁徙而发愁。可她这次见到我却说我是个就只知道想像生活不知道了解生活的人。我说,过着相夫教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别发牢骚不知足。她说,我现在只有夫没有子,生了两个女孩,他父母天天把脸绷着,这日子就是吃龙肉也不会上膘,要是像你一样养个儿子,我何苦讨这个罪受?我说,把脸绷着怪谁呀?他家儿子在你肚子里种黄豆还能长出绿豆苗出来呀?有本事找他儿子去,拿你这媳妇出什么气呀?她说,你看你这话不是怂恿我回去和他父母吵架吗?我不吭声他们都不让我有好日子过了,我要是听你的话再回去吭两声那不是出人命了吗?她妈动不动就骂我是绝种女人,吓得我现在都不敢住在他们家里了。你说我这一胎要是再生女的,到底是要还不要呀?要多了,我也负担不起,再好的家境也禁不住这么多孩子折腾的,况且我先生也说了,不要我上班,生儿子就是我的工作,什么时候生到儿子什么时候为止,不生就和我离婚。

霞的事情,我也不想插什么嘴,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但我看到和我一起长大的霞现在的这个样子,的确觉得女人活着挺没意思的。这样的处境其实也不是什么观念迂腐所能解释得清楚的。我倒是有这样的切身体会。当初我和先生恋爱的时候,因为是未婚先孕,先生又因为到了而立之年才找到媳妇,很是亢奋,孩子在肚子里才三个月他就急着每天在电脑前想着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等到孩子在肚子里六个月的时候他已经给孩子取了十八个名字了,不过看那些名字,几乎每一个都适合用在男孩子身上。我曾问他,孩子没出世,你怎么就知道它是个男的,他辩解,现在女孩子家的名字都不用花朵之类的称呼了,过时了,大家都喜欢用男性化的名字,意思是男女都一样要平等。我问婆婆,要是女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她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男女都一样,就用男性化的名字。

不过后来快要临生的时候,我到底是禁不住初为人母的好奇,找了一个医院的熟人,做了一次胎儿性别鉴定,当初因为脐带绕住,看不清,医生只是这样说,估计80%都是女的。回家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先生和他的家人,谁知道当晚他母亲就不温不火的说,等明儿个上医院生产过回来,最好不要放鞭,免得留人议论。我先生是个直肠子的人,当场听婆婆这样说就发火急了,凭什么生女的就不让放鞭,偷汉子养的呀?等明儿个我就放,看谁敢拦着我?!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性别这种世俗观从人一出生就打上一个深深不平等的烙印,我也在一夜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我小的时候,父亲会那样的不喜欢我,冷落我,让我的心卑微而荒凉的跳动着。
在老家的村子里,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除了霞之外,还有一个乳名叫大海的男孩,我们三个人都是同年同月生的人。大海的父亲是个包工头,常年累月在外边做工程,大海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因有婚外情而搞的家庭婚姻破裂。他母亲走的时候,丢下十三岁的他和六岁的弟弟。后来他便和弟弟一起跟着父亲和继母过日子。继母就是当初搞的他父母感情破裂的第三者。
我童年里的这个伙伴大海,现在也已经和我一样成家了。今年的国庆长假里,我也见到了他。不过他现在的新家已经不在老家那里了,他在盱眙县城做了贷款买了房子。本来他在外地买了房子按理是不会再回来居住了,可他这次从盱眙回来却是乘着长假专门回来托人买材料准备在老家的宅基上盖房子的。因为多年的不联系疏远,他当然不会在和我见面的时候讲的太详细,我只听他轻描淡写的说,盖房子是因为他母亲要回来了,没地方居住。他说本想接她去盱眙县城的,可又因为丈母娘家没儿子,新房子是丈人家支持他买的,大家都住在一起不易相处,还是分开的好。

说起大海的母亲,她在我小的时候是印象很深的。这个女人老实而本分,但却很会做农活。二十年前,还是牛耕地的时候,她的个头只有一米五左右,却在男人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挥鞭子耕地自己插秧放水,二十年前,当很多农家还是茅草屋子的时候,大海妈就一个人在家买砖瓦盖楼房了。她走的时候,我们村子里还是只有她一家盖得起楼房的人家。然而就是这样的女人,却落得个被人抛弃的地步。村子里的老人说,女人再能干没男人缘,这也是命呀。女人的命,哪说的准呀。早年她走后,我只在村子里听大人们说她改嫁了,后嫁的这个男人比她小七八岁左右,听说这个男人原也有个老婆是上吊死的,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只知道死的时候撇下一个四岁的女孩子。按理说,人生已经是这样就凑合着过吧,这世间的人都只愿听新人笑,谁愿听旧人哭呢。
掐指算起来,大海妈走出这个村子已经有十五年了。离开这么多年,关于她的事情,早就没人提起了,可今年的国庆节回家却听到一个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她的事情,纸包不住火,即使他们家想瞒也瞒不住。况且大海这次回来在家里闹的风声很大,这小道消息就这样沸腾起来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如今回来做什么呢?我本来以为这是村里人在瞎说八道的。可中秋节的那天中午,大海在家里和他父亲打起来了,酒瓶砸在了他父亲的头上。大海的媳妇和大海的弟弟两个人楸着他继母的头发不放。一村子里的人像看电影似的凑过去劝架。任别人怎么拉,他们几个人就是不松手,尤其是大海,一边用脚踹着他父亲的肚子一边说,你个老东西,你究竟给不给我妈回家来住,不给住我就点把火把这房子给烧掉!他父亲的脸气得都变了色,他继母的眼睛又紫又肿,哆嗦在那里发抖。后来,村子里不知道谁打了110,派出所的人来把他们一家都带走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也不知道这事会怎么个断法。

再后来,我本家的堂婶来我家窜门的时候,提起这事和我母亲说,这真是造孽呀,听说大海他妈在那家子又被人离掉了,那家的男人嫌她做过绝育手术不能生儿子,已经在外面找了一个贵州的外地女人,小孩都有了,现在带回家来了,要大海妈走。她现在都五十岁的人了,上哪再找人去呀,身体又不好,手里又没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两个儿子都成人了,看到他妈走到这个地步能不着急和他爸闹吗?儿子说要把他妈带回来住,大海都和他爸说了,另外盖屋子给他妈住,不和他住一起,可他和家里的这个小婆子就是不同意才闹成这个样子的。母亲听我堂婶这样说,问,那家里的这个女人现在就能答应了吗?她不害怕大海爸再变心呀,毕竟他们是乃婚夫妻。我堂婶说,没办法,这自古就是小婆子不是人,况且她来人家那么多年连一个蛋都没下出来,凭什么在这里占着窝。人家儿子小的时候,她在这里呼风唤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孩子都成人了,哪家儿子有用能不为自己的妈伸冤争口气。大海妈要是不走,那两个孩子能念书念不到底就都出去打工吗?要是有亲妈在,儿子结婚能一分钱都不花吗?儿媳妇做月子,家里连去的人都没有,你说那小孩子能不寒心吗?还不是他亲妈去服侍媳妇做月子的。是真的假不了,是假难成真呀,这村里人背后谁不说大海爸这个人不是个东西。不是他造孽,女人能走到这个地步吗?这家人能送那么大的笑话给人看吗?我堂婶说的这些话其实也就是早些年村里人一直议论的话。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人一些事情如水上的浮萍漂走又漂来,就这样让我们的心在记忆里感慨又感慨着。
相比较我们这几个儿时的伙伴,我在以前的文章里提到过的村里子里的那个曾经用皮蛋弓打人救美女教师的牛子,他家的家境以前也还是可以的,但如今也因为自己是三代单传的独生子,因还没生到儿子,在生了两个女孩后,带着媳妇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前两天,就在中秋节的那天晚上,乡里的计划生育干部带着一干人马赶到他家里,本想捞几个钱回家过节,可却因为牛子家的院子到现在还是用芦苇做的,当天晚上因为黑灯黑火的,钱没捞到,脸却不小心被芦苇叶划了一个口子,气的当场骂村里的村长长道,就像这样的户主,以后再到运动到的时候,干脆就把名单划掉算了,有什么好罚的,穷鬼一个。

第二天,这在村里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谈。其实村里人都知道,牛子家为躲计划生育,早在没生二胎三胎之前已经将房屋财产变卖一空了,就留个下雨天躲雨的地方好弄饭睡觉就行。

像牛子家现在过的这种日子,我在小的时候是经常过的。那时侯父母为生二妹和三妹,也经常带着我和哥哥两个人到处流浪,晚上也经常不敢回家,一直到我上学后才结束这种惶恐的生活。
二十年后,我以为有些东西如噩梦缠身,只要梦醒就会不再重现,却没想到,这些如今还在我的眼前晃着,晃的叫我沮丧,失魂落魄,一如还身在那个梦魇的童年,晃的叫我从出生到未来的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的想拒绝这个世界,拒绝女人和人一起在我身上折射出的悲哀。母亲的沧桑,我的沮丧,霞儿的哀愁,大海的意难平,牛子的惶恐,那些父老乡亲的守望,什么时候可以化成灰飞湮灭进灵魂的土壤,不再去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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