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游泳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58 编辑 <br /><br /> 　在我们村子东边，有一条山箐，发源于点苍山西坡一个叫“黄草坝”的地方，至龙坝河村子下边汇入漾濞江。这条起源于苍山积雪之处的山箐，流经家乡的七个自然村，是我老家的一条最大最长的山箐，也是家乡人民的生产生活用水来源，还是优美的自然风景。

　在我的童年时代，箐里长着成林成遍的水冬瓜树和其它树木，是村民砍柴的地方，箐边的坡坎上，长着成林的芦苇，成群的竹鸡在芦苇丛中出没，近水边是绿茵茵的草皮（铁线草）地，成为人们放牧的好地方。箐水中生活着三种水生动物：水清鸡（蛙类）、螃蟹和沙鳅鱼，是当时孩子们最喜爱的美食。这条山箐从发源地到入江口，依次叫鸭子箐、岩房箐、长箐、雪道子箐、大龙潭箐、碾房箐、下坡箐、乌梢箐和龙坝河，临近我们村子的地段是碾房箐。箐水四季清澈，即使是到六七月间涨大水的季节，仍然是清水，水流冲撞在石头上，溅起雪白的水花，欢快地向远方奔去，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

　　孩子时代，每到夏天，我们便在箐里用石头堵砌一个一人多高的埂，就形成一个水溏，成为孩们的天然游泳池。起初是在碾房箐上边的箐沟中砌了一个水溏，每到下午，孩子们便相约到水溏里洗澡，既洗去了身上的汗水，也洗掉了酷热的难受和干活的疲劳，得到了清凉舒爽的享受。不料有一天夜里，山箐涨大水，这个游泳池被冲掉了。当我们看到心爱的水溏不在了，伤心得几乎流下了眼泪。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又在村子下边叫下坡箐的地方砌了一个游泳池。这个水溏比原来的那个大得多：约有六七丈长，两丈多宽，关满水后，最深处有五六尺。水溏修成后，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玩水的天然乐园，我们每天都要到水溏里游泳，村里的大多数孩就是在这个水溏里学会游泳的。因为水很清，站在溏边，可以看清在水里游泳的人的脚手游动的动作，我就是先看别人游泳然后再下水试游而学会了游泳的。溏边是成丛的蒿枝林和杂草丛，下午天热时，在溏边走着，脚拌到蒿枝丛时，常见到水清鸡飞快地窜出，跳入水中，有时还能捉到几只，回家后用核桃油煎熟，味道香美极了。

　　这个水溏是孩子们用双手搬运石头、抬运草皮饼修砌而成的，我们十分爱惜这一劳动成果，当溏埂上出现了一个缺口或哪处漏水了，便会用土块、石头、树枝叶迅速堵上。放学后去放猪或找猪食，都要抽空去水溏里洗个澡。在水中游累了，就坐在溏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于是过一段时间，皮肤就被晒黑了，村里有人说：烧炭人不黑，洗澡人不白。春夏天修成的水溏，每到雨季箐水大涨的时候，就会被冲掉，于是冲了又修，就这样，这个游泳池保存了几年的时间。有一天夜里，箐水猛涨，溏埂被冲得不剩一个石头，当我们看到劳动果实被毁的情形，失望极了，此后就没有再修复过。后来的孩子，已经没了砌修游泳池的热情与干劲，也就建不起那样大的水溏，到每年夏天炎热难当时，只好到箐里稍大的天然水溏里洗个澡。

　　自从箐里有了水溏，孩子们就能到水溏里尽情地玩水，很是快乐和高兴，对游泳热爱到了着迷的地步。有时将猪放到箐里，就能自由自在地享受游泳的乐趣。一群孩子飞快地向水溏奔去，还在路上就脱去了衣服，刚跑到溏边，便纵身跳进水中，痛痛快快地游上一时，才出水休息。欢笑声和游水发出的响声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很多人就在这里学会了浮水、排水、潜水（当地叫“闷水”）、仰水等游泳的方法，不少人的动作都十分灵巧。因这是来源于苍山的雪水，不但清澈洁净，而且特别清凉，置身于这样的好水中，不仅洗去了疲劳，也使精神得到了很好的享受。贪玩大概是孩子的天性，有时只顾玩水，误了看管放在附近的猪群，造成了对庄稼的影响而引起大人的不满与气愤，有些家长也担心过小的不会游泳的孩子会被水呛坏，一些狠心的大人就出手拆毁水溏。当孩子们发现水溏被损坏了，就会相约起来，及时动手把水溏修好。就这样，箐里的水溏在我们的爱护和维修下，为村里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好玩的场所，使我们这代人早在童年时代就在家乡学会了游泳的技术，在后来的生产生活中都发挥着用处。

　　到了少年时代，生产队在村子下边叫“二妹塘”地方的一个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就开挖成的水溏里关满水后养殖草鱼，也成了孩子们的游泳池。有一年的秋天，我们十多个小学生在夜里参加队里的守核桃活计，当巡查到水溏边时，已是深夜。看着在月光照射下如明镜般的水溏，有人提出洗澡，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于是我们便脱了衣服跳到水中尽情地游玩，第一次感受到了夜间游泳的快乐。

　　读中学后，凭着童年时在家乡学会的游泳技术，我还约上同学经常到漾濞江游泳，而且是一年四季都坚持，使游泳运动一直保持至今，成为一个游泳爱好者。在家乡，人们称具有游泳技术的人为“会水”，对一个会水的人来说，在生产劳动中，就能跨江过河，比不会水之人方便得多。刚参加工作时，到了一个叫“瓦厂”的地方，当地人与临县村民往来，是用竹筏渡过漾濞江（澜沧江之上源）。当地人对我们说：划竹筏的人为了方便水上劳动，是不穿衣服的，遇到妇女坐筏过江时，就说：阿妹，你不要看咯！我没有坐过筏子，出于好奇，有一天早上，我与同事相约到江边坐了一回筏子。竹筏用近三丈长的大龙竹扎成，划筏手是个老头，坐上筏子，划手一摆手中的撑竿，只两三下，就划到了对岸。过一次河，一人收三毛钱，我们给老头过河钱，他坚决不收，说过道谢的话后，返回了。这条江要比位于县城的地段宽大得多，水也应该深得多，后来，我也到过这条江里游泳，算是从村里的小山箐中游到大江里了。成人后，我认识到游泳是一项必备的生存技能，游泳、跑步和体力劳动，是锻炼身体的最好方法，只要能坚持其中的一项，就能获得健康结实的身体。

　　一九八五年六月九日，我与同事尹怀标从龙潭返回县城，头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造成山河水暴涨。当我们赶到顺濞河边时，只见洪水泛滥，浊浪翻滚，陈木横漂，水声轰鸣。从一个叫“沙坝”的地方过河，平时只需卷起裤脚就能过去的山河，此时变得水漫过了头顶，我们脱了衣服塞进随身背的凡布包里，左手拿着包顶在头上，右手使劲划水，在经历了惊险后，终于游过了水流湍急的山河。如果水性不好，那天是过不了这条山河的，只好绕道多走十四公里的山路。

　　如今到了童年游泳池的地址，水溏已经不在了，甚至连痕迹都看不到了。山箐的生态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水冬瓜树消失了，箐水两边绿油油的草皮地也不复存在，箐沟中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密密麻麻的飞机草（紫茎泽兰），这种起源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外来有害植物，严重破坏了生物多样性的自然生态环境。望着深深的箐沟和哗哗流淌的箐水，童年游泳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二00九年十月十二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