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女红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58 编辑 <br /><br />　　
　　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母亲坐在家门口，又在缝制着什么，母亲头上的白发与手中的针在明亮的光线下闪着银光，定格成一幅温暖的剪影。

　　我知道呆会儿，母亲肯定会向我展示她近日做女红的成果，我回家的时间隔得越久，她做女红的成品就越多。

　　这次母亲拿出来的是一件咖啡色的格子呢背心，v字领，稍微收点腰，两边各镶有一个大大的口袋，口袋上还钉着两粒大大的本色布包成的扣子，大方又时尚。“这是用你上次拿回的大摆裙改的。”母亲告诉我，她把裙子的八幅拆开，宽窄搭配，拼成整幅布后再裁剪，一针针一线线缝制好。我欣赏着母亲身上精致服帖的背心，抚摸着上面平整细密的针脚，惊叹母亲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那条裙子早已过时，搁在衣柜的角落里十来年了，只因面料是羊毛呢的一直舍不得丢掉，拿回家来没想到母亲给它找了个好归宿。

　　母亲极不乐意我们给她买新衣，一再叮嘱我们把淘汰的衣服拿回去。改造被我们视为累赘的那些各色各样的衣服，成了母亲的一大乐趣。她把小弟嫂的带帽子暗红色格子呢外套改成圆领罩衣，那个大大的帽子则做了一件俏皮的小马甲，我那小外孙子穿上后，才两岁的小屁孩就知道臭美了，睡觉都不肯脱下。一次，我拿回女儿的一条连衣裙，心想倒要看看母亲怎样对付这条又瘦又长的裙子。没想到老太太三下五除二，大刀阔斧剪掉裙子的上半截，把一尺八的腰身裁去一段，接上一条裙腰，便成了大摆裙。夏天，母亲穿着米色上衣，系上这条黑底小白花的裙子，好个时髦的老太太！

　　母亲本是一个没落大户人家的满女儿，早年守寡、能干严历的外婆对女儿们家教极严。母亲才六七岁就与姐姐们学绣花，十多岁就做得一手好女红。那时节，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人家嫁女，都要请她们姐妹去做嫁妆。她们的心灵手巧为要强的外婆挣足了面子。

　　母亲这手好女红，随着她成为四个孩子的母亲，演变成做鞋缝衣、整旧如新的全能本事。她与父亲都是收入不高的乡镇教师，还要接济乡下连盐都买不起的亲人，买台缝纫机的钱都攒不下,为省几个手工钱，母亲在漫长的岁月里，都在备课、批改作业后的深夜，就着煤油灯，为我们手工缝制新衣服，把大人的旧衣服改成我们姐弟的换洗衣服。记得有一年夏天，班上好几个女同学上了当时很希罕的塑料凉鞋，我小心翼翼地向母亲表达了自己想要双凉鞋的愿望。母亲跟我算了笔帐，一双凉鞋要三元来钱，每个人的生活费也只有十来元，如果我们四姐弟一人要一双，只好勒紧裤带过日子了。过了好些天，我早已经把没买上凉鞋的懊恼丢到脑后了，一天放学进门就看到凳子上摆着一双布凉鞋，黑灯芯的交叉宽边，白色的鞋底，漂亮又大方，一点也不亚于塑料凉鞋，怪不得母亲这些日子总是在灯下忙碌。在那些拮据的日子里，母亲凭着一双巧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把几个子女打点得停停当当。

　　这些年来，我多次劝母亲少做些女红，莫再费神了。母亲说她一做针线活，心里就安宁踏实，每做好一件成品，格外满足快乐。这次回家，她送给我一对造型别致的沙发垫，圆圆的大头娃娃，粉色的脸，黑黑的波浪形头发上绣着黄色的小花夹，翘着两个红红的嘴角，可爱极了！母亲又令我大吃一惊，七十四岁的老太太居然还有少女般的情趣，还能制作出既好看又实用的卡通娃娃。而我则早把少女时代跟母亲学的女红本事丢到爪洼国了，我丢掉的岂止是学之不易的针线手艺。我想，自己是该舒缓浮躁的心情，留心品味生活中一些温暖的细节，如母亲一样享受生命的从容。

　　愿母亲的女红手艺给她晚年更多的安宁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