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黄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7 编辑 <br /><br />一粒黄豆
　　打完豆浆，清理灶台，拾得一粒遗落的黄豆。扔掉吧可惜，留着又无多大用处，突发奇想，就把它种到花盆里吧。
　　阳台上有个闲置花盆。用指头杵个小坑，放进豆粒，拨点土末盖上，再倒半杯水，“点播”工作就完成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这不是第一次种豆了。
　　六十年代初，粮食极度匮乏。当时我还是个初中生，般长般大的四兄弟，个个饿的黄皮寡瘦。在同济当大夫的叔叔见了，不由神色黯然，就鼓励我们去他医院开荒。
　　为填饱肚子，我们跟着父亲到去了同济医院。随叔叔四处转了半天，我们全傻眼了。哪来的荒地呀，偌大一个医院，到处种满了各种瓜菜。
　　叔叔劝我们别泄气，领着大家向更远的地方寻找。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找当一块斜坡地。斜坡地濒临一条小河沟，大概有两尺来宽，五十多米长。叔叔称赞道：“好地方，水源挺方便的。”
　　在叔叔的带领下，我们一直忙到天黑才收工。回家路上，叔叔抚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们：“黄豆是个懒庄稼，不要怎么管理。现在种下，明年春天就有新鲜毛豆吃了。”
　　一句话，乐的我们大声欢呼起来。
　　来年春天，得知劳动果实，被更懒更饥饿的人给掠夺去了后，我开始怀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一颠覆不破的真理。
　　这一回种豆，纯是出于好玩。地方又小，季节也不对，根本没指望会有什么收获。
　　刚过两天时间，花盆里就开始有了动静。一根豆芽菜竟破土而出，它低着头，略带几分羞涩。脸颊上泛起的淡淡绿晕。它显得较清瘦，不像菜场的黄豆芽那样臃肿而无血色，却比它们更具妩媚与活力。
　　再过一日，豆芽菜竟抬起头，它张开小嘴，伸出翠绿的舌头。咋一看去，真像是一条眼镜蛇，正朝着你嘶嘶的吐着箭。
　　小苗一天天长高，再也不能叫豆芽菜了。看着它今天长高几分，明天又长出几片叶子，我感到好开心，沉睡了几十年的那些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小学三年级，老师要同学们观察植物的生长变化。我们家穷，别说是花园，连个小花钵也没有。没办法，自己用三块砖，在天井里围了个小花坛，种的也是黄豆。
　　别的小朋友种的东西都长得很好，唯独我的黄豆芽又瘦又长，无精打采的像是有病。问父亲怎么回事，父亲摸着我的头叹息着说：“天井里没有阳光，豆芽菜和你一样营养不良。”
　　豆芽菜最后还是死了。只今想起，心里还觉着酸酸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豆芽菜，还是因为自己。
　　带着愧疚感，我越发细心的关爱那株小豆苗。老婆骂我或转去了，越来越像个小孩。像小孩有什么不好，心态年轻，长命百岁。就凭这我也要对小豆苗好。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小豆苗长身体的时期，一阵狂风暴雨连夜袭来。
　　风声雨声将我惊醒。看见外面的雨水像泼水往下流，我大喊一声：“糟了！”跳起来就往外跑。还没等我赶到凉台，小豆苗早已被打翻在地。顾不得浑身被淋湿，我把花盆搬进屋里。
　　打开灯，我久久的注视着小豆苗，它也看着我，泪水顺着叶片滴落下来。它不像普通受伤者，无力的仰面朝天。整个躯干是像一个勾，腰部以下横在地上，腰部以上却努力向上弯曲着。这怪异姿态显出它的倔强，它不是轻易被打倒的，一定经历了顽强的抗争。它纤弱的身躯内藏着怎样一种勇敢与坚韧啊，我沉吟着，为它的精神深深激动了。
　　好在这次灾难并没伤了它的元气，第二天太阳一晒，它又重新站立起来。只是有些驼背，成为这次遭遇的永久纪念。
　　也许它的一生，要经过许多次的劫难，天灾刚过，又来人祸，老伴一个不小心，将洗把柄压在了它受伤的部位。就这样，整整一天也没人搭救它，直到我下班回家才发现。在压迫下，它朝着太阳的方向，努力的扭曲身子。我去解救它时，弯曲的腰肢几乎要将那木棍包裹起来。它又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救了自己。
　　还有一次，是我自己的罪过。我忘了浇水，艳艳赤日晒得它严重脱水。它的茎无力的蜷缩成一团，所有的叶子都蔫头耷脑的垂着。我以为再也没有救了，绝望的浇了一大杯水，已尽人事。
　　谁知道，第二天他又精神抖擞站在花钵，迎着晨风向我打招呼。
　　我们对它不公，它却回报我惊喜。在它的茎叶间，我突然看见一样很特别的东西，这竟是一个豆荚。从种下它到结毛豆，前后也不到一个月，我终于得到种豆得豆的回报了。
　　看着一天比一天多的豆荚挂在茎叶间，我突然意思到生命的伟大。在它整个成长过程中，我并没有做什么，全凭他自己的力量。它只是一粒豆子，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命运给了它一次机遇，让它没能和其他豆粒一起被粉碎，它就紧抓住这个机会，努力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走完自己全部的生命历程。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一种精神。
　　一个生命，总要顽强的证明自己。任何艰难困苦，任何打压折磨，都不能遏制它的足步。我来到这个世界六十年，天灾人祸也算经历了不少。今天，当面对这一粒小小的黄豆，我会不会感到羞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