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伤感

　　题记：伟大的人都有两颗心，一颗在流血，一颗在宽恕。
——诗人纪伯伦


当18岁的我第一次站上讲台时，自己的稚气还未曾完全褪尽，可是外界的环境在逼迫着我赶快长成一个成人的模样，我清楚的记得后排的男生他们有得甚至比我还要高，由于地处乡村，学生上学年龄普遍推迟，有的学生甚至已经跟我一样大，或者还有个别的比我还要大，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我，天生的寡言少语，使我显得老成持重的多。

这是人们识人的一个误区，一个嬉皮笑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人有值得信任的感觉，而一个冷静沉稳的人，不管怎样都会让人觉得不怒而威，其实两个人看待人生的态度或许是一样的幼稚，做事的笨拙不相上下。欢乐开怀经常显得轻浮，悲伤沉郁就显得深谋远虑。

因为这一点我讨巧了。加之我本身身材高挑，所以说什么也显得很有那么一点师者的味道。

我就是在这一年认识美美的。她比我大5岁，可是她个子矮，身材小巧，没办法她看上去比我还要小，这个对于女人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那一群比猴子还要调皮的学生来说，他们可算是找到捉弄的对象了，学校为了锻炼年青的老师，封了我一个差班班主任的头衔，虽说是每月多了几十元的岗位津贴，可是那神真不是人操的啊。

美美爱美。其实女人都爱美。好象那年流行紧身裤，就是把大腿勒得皮开肉裂的那一种。美美竞然穿着它去上课，在一节象往常一样普通的物理课上，她败下阵，哭着跑出教室，我恰好就是那个差班班主任，我把校长驾在我头上的压力又转驾给我的爱徒们，我集体惩罚，单个击破，瓦解了他们的调皮同盟。清楚的记得我那次动粗了，每个男生都被用书涮了两下，一字不吭，尽管打人，打完了，我还是不说话，用沉默与他们对抗。在经历了一大段时间空白后，一个男生终于受不了，主动向我表示要向物理老师道歉，我看时机成熟了，把他们一个一个喊到旁边的小办室单独谈，不能一起谈，一起谈，谁要是首先承认错误会在男生中被骂着软蛋的。

成功的解决了这一紧身裤事件，让我意识到老师的着装多少要有一点老师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件事美美对我崇拜到了极点，我们成为好朋友，其实比好朋友还要好一点，有那么一点生死之交在里面了，从此以后我的衣服不用我洗了，多数都是美美帮我洗，美美比我大，正好让我这个在外面充硬汉的人在她面前撒撒娇。其实我很爱撒娇，因为撒娇就可以不用干活了，正好我懒，很懒。我一向的表现就是：让头脑动起来，让手停下来。

很快美美就恋爱了。对象就是我们的同事何剑锋。教化学的。可是我至今都没有搞明白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在一起是不是就算是爱情，好象一男一女都会有爱情，可是又都没有，只是一年或者两年的相吸，剩下的就完了，就不爱情，这和我想象中爱情太不一样了。人类不会因为我的懂与不懂就不前进。繁衍是人类得以继续的必要条件。

美美恋爱时那个甜蜜啊腻死人了，不过我也因此沾了不少光，因为她做好吃的给他男友时，也会同情我一下下，赏一点给我这个孤独的人，就差没有把我吃成大胖子，坏了我的光辉形象，那种时候，我做的最多就是一个人在操场上投篮或者一个人在学校后面那条有着意杨夹路而长的小路上徘徊。

结婚。生了一个女儿。美美的生活按部就班。就在那一年我回到了县城。何剑锋调到另外一所学校，三个人三分天下，真可谓知交半零落。

一年后的深夜，美美敲开我的门。哭着扑向我的怀里。平时我跟她撒娇，关键时候她跟我撒娇，这是我们两个一向的表现。她哭着告诉我何剑锋变心了，调到另一所学校后和一个女人好上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家了，今天她查到了何剑锋和那个女人就在县城租住的一间小屋里。

怎么办？怎么办？美美使劲拽自己的头发，很痛苦的问我其实是在问自己。其实我知道活泼外向完美主义的美美一定不会忍的，她一定会冲上去，她只是想得到我的支援。

你不后悔？我只问一句。不。美美的眼泪象珠子一样砸向地面，使劲摇头。

走，那我们捉奸去。

我动用了手中一点小小的权力。喊了一辆警车和我的两个铁杆哥们一同前往，我让他们躲在暗处，看世态发展再出来，我预感到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美美象疯了一样踢开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的门，冲上去给何剑锋两个耳光，何剑锋给打蒙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还手时，我立刻冷冷的说道，

何剑锋，你最好不要动手，这是两个女人的问题，你让她们自己解决，否则我会报警，你信不信，一分钟之内警察就会赶到，那样大家会都很难堪。

何剑锋耷拉下脑袋，垂手而立。

美美完全失去了控制，象一个疯子一样。她把床上的被子扔到外面的马路上，和那个女人扭打到了一起，其实由于愤怒她已经没有劲了，我甚至感到了她的颤抖，可是她还是不放手，可是那仅仅是两个女人相互扯头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何剑锋用乞求的眼神看我。

那一刻，我对爱情绝望透顶。偷情算不算爱情的一种？可婚姻它在某个瞬间也曾爱情过。为了保全一段婚姻，美美在浴血奋战，何剑锋在生煎活熬。男人信奉肉体的质感和深度，女人追求精神的愉悦和欢快，可是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永恒的变化面前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动用了警力。把他们都带到了公安局。我感到我这件事做的很愚蠢，但是当时我真的没有办法丢下美美不管。

可是就在那一刻，爱情的神话在我的心中坍塌了，说什么爱情也应该在宽敞明亮的环境里进行吧，那么这种阴暗潮湿里滋长的是什么呢？

秋天也许就是用来离别的吧。美美剪断了她的长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包，趴在我怀里失声痛哭，我搂着她也大声哭了起来，美美的女儿不到三岁，看我们俩个哭，小小的她也哭了起来，我们三个哭成了一团。亲爱的美美——我最亲密的朋友，我很爱你，希望你永远不再受到伤害。看着美美抱着女儿远走他乡的背影，我失眠了好长一段时间。

半年后，美美打电话给我，她在南京金陵中学任教了。何剑锋去找过她。他和那个女的也散了。一次变故足可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大家的心里都有了障碍，正如张爱玲所说的一样，谁也回不到从前了。

几年前的一天深夜我和美美在南京的一家酒巴里卖醉，我说，

美美，那件事是我一生中做的蠢事之一。你后悔吗？

不后悔。我庆幸自己终于找到抵御伤害的盔甲，如果不去证实，我会一生都活在自欺欺人里，并将自己的一生典押给那一份最让我受辱、而又最不值得的情感。

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后悔。那个场面太惨烈了。我那个两个铁杆哥们把我骂成世界是最笨的笨蛋，做事没有原则。要求我请客时为了惩罚我，他们整整吃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小气。我给你。真正的朋友，就是永远挺你，不管你做错还是做对，友情就是原则，就是第一原则。

就知道甜嘴。

子弹出膛，本身就是一种胜利。用一生来守候毫无幸福感可言的婚姻，同样也该是何等的惨烈啊。我使劲搂了搂美美不再问那些愚蠢的问题，有一种关爱可以抚平心灵的创伤，而有一种体验只能独自一人悄悄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