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请记住这张脸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05 编辑 <br /><br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极了。科室里的电风扇正在“呼呼”地拼命转动，而我也正忙着批改学生的作文。
　　突然上我班数学课的张老师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大声嚷道：“没法教了，真是没法教了！”我惊愕地抬起头问：“张老师，怎么了？”“杨老师，上你班的数学课，我真是没法上了。”我一听，连忙站起来为她倒上一杯凉开水，赔笑道：“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着急啊！”
　　张老师无奈地笑着接过了水杯，喝了口水，苦笑着说：“这个李峰，真是气死我了，今天他竟然把一只死麻雀放在粉笔盒里，吓我一大跳。”科室的老师一听全都笑了，刘老师说：“呵呵，张老师，你还是比较好彩的了，前天这小子还在讲台上放一条死蛇呢。我是见怪不怪了，将那条蛇挑到树根就地埋了，也就相安无事了。”
又是这个李峰，我真是头痛啊！提起这个李峰，我就气不打一处，天天都有老师和同学告他的状，没有哪天能让我省心点的。他简直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家伙，不是将毛毛虫放进女生的笔盒里，就是将一只死老鼠放在讲台上，来吓唬老师和女生。还经常逃学出去玩游戏，是全校的逃课大王，更不用说平时的一些小事，比如上课睡觉，看武侠小说，不交作业，顶撞老师，给老师，同学起花号名了。反正好事没他分，坏事总免不了他。
　　我正沉思着，张老师又说：“杨老师，我看这个李峰是无法救药了，你就放弃吧！”我点点头，拍桌而起，决心要惩罚这小子。我走出科室，正要去教室找李峰出来教训一番。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我一听原来是门卫要我去签名领包裹，我便急匆匆去了。
　　领了包裹出来，看见有一位大叔站在校门口旁边的一棵树旁边。大叔瘦削的脸黑黝黝的，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发亮，我一看这张脸，便知道这是农村的家长从乡下大老远的跑来找学生了。
　　看着他站在烈日下焦虑的模样，我心中有点不忍心了。
　　“大叔，你找学生吗？”我走过去问道。
　　“恩，找俺儿子呢。”大叔一边说着，一边扯起衣袖将流到眼角的汗水抹了一把。
　　“刚才下课没找吗？”
　　“我刚来到，就敲上课铃了。”大叔无奈地向我笑笑。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才过了五分钟的上课时间。这样的酷暑，这样的艳阳足以将人烤焦，而大叔却还要在烈日当空中等候四十五分钟之久。
　　我的同情心又犯了，直想帮帮这位大叔。
　　“大叔，您儿子是叫什么名字”
　　“李峰。”
　　“李峰？大叔，是哪个班的呀？”
　　“高032班的。”
　　“啊”，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这竟然是李峰的父亲。
　　看着他满脸的热汗，我心里真有点为他难过。
　　“大叔，要不，我去喊您的儿子出来见您？”
　　“老师，不行呀，学习紧张，别浪费孩子的学习时间了。”
　　“大叔，天气太热了，您到我们科室歇歇，凉快凉快吧！”
　　“哦，老师，谢了，我去你们科室会影响你们工作的。不去了，不去了。”大叔摇着头拒绝了。
　　我没有再说些什么，低着头往回走。
　　上到我班的教室门口，我往里看看，气又不打一处了。这个李峰又在扯着前面女生的头发在玩，最后竟然将那位女生的长发扎在椅子上，全然不将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放在眼里。我真想冲进教室，将他揪出来，煽他两个耳光，但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做。我悄悄地向讲台上的李老师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把李峰叫出来，顺便指指那个女生，要她注意小心点。
　　李峰跟着我来到科室。看着他那一脸顽劣的模样，我真想挥手就给他两个耳光，像他这样的老油条，真是皮痒了，不揍他简直就是放纵。可是，作为一个老师的师德绝不允许我这样做，再看他来到科室，总是摆着一副刀枪不入，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只痛恨得要咬牙切齿了。
　　“你站到窗子边上去。”我命令他道。
　　李峰看看我，撇撇嘴，将身子慢慢地往窗子那边挪。
　　“我让你快点站到窗子那边去，身子紧挨窗子，听到没，快点！”我用更严厉的口吻命令道。
　　“过就过呗，干嘛要嚷嚷。”他嘀咕着。
　　我瞪了他一眼，他没敢再出声。我知道学生就是学生，他不怕别人，但对班主任还是有所忌惮的，公然对抗班主任是不敢得的。
　　等他挪到窗子边上，我又再命令道：“向后转，眼睛看着窗外。”
　　我走过去，指着校门口树下站着的大叔对他说：“李峰，我现在不批评你，我要你看一看校门口树下站着的那位大叔。他是大老远跑来看望儿子的，可是为了不打扰儿子的上课，他只能在烈日下等候四十多分钟。还有，你要注意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神情，认真地看，看完后，将你的感受告诉我。”我尽量地克制着自己，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李峰抬起头，飞快地撇了一眼，说：“老师，我不看这个，我看操场行吗？”他有点恳求着。
　　“看，就看这个，认真观察，别废话！”我再次命令道。
　　李峰再次抬起头，看看，说：“老师，我真的不想看。别让我看了，行吗？”他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了，眼睛里开始有了点液体似的东西在晃动。
　　“看，一定要看！”我坚持着要他看下去。
　　“哇”地一声，李峰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却不屈不挠地让他一定要说出自己的感受，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没有立马放过他，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递给他，让他坐下将自己的感受写下来。
　　李峰坐下来后，一边抽泣着，一边开始写。
　　半个小时后，他低着头，红着眼睛，默默地将写好的感受交给我。我看到纸上写道：“校门口树下的是我的父亲。他那张黝黑的脸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小时候他常用带刺的胡子扎我，好疼好疼的，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疼爱。只是这些年，为了让我上学，为了让我在这里安心的读书，他的脸变得更黝黑了，更消瘦了。那是张时常在烈日下暴晒的脸啊！为了我，他辛劳着，每天背朝黄土面朝天地默默耕种着。而如今为了看望他远在城市读书的儿子－－－我，竟然不辞辛苦地从家乡赶来，我知道他是个节俭的人，不会舍得花钱买车票来看我的，一定是坐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啥都响的破自行车赶来的。为了不打扰我上课，他现在正默默地站在树底下等候着，看着他徘徊的身影，看着他焦虑的神情，看着他不时地抹着脸上的汗水，我似乎看到他眼中对我的期盼……我对不起父亲！”
　　纸上的字有几处已经化开，那应该是他的泪水打湿而散开的。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我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去见他父亲了。他抬起头看看我，然后飞快地跑出去了。
　　从那以后，李峰似乎变了，不再吊儿郎当，不再无所事事，不再调皮顽劣。科任老师，同学来告状的次数越来越少。在课堂上违反纪律，逃学，不交作业的名单里很少找得到他的名字了，反而有好几次夜晚我起来查夜，有时发现他深夜起来，在宿舍的路灯下背英语单词或是计算数学题。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李峰的排名从原来班里的倒数第一，升到了二十名以内。一年后，他考上了广西财经学院。现在已是大四的学生，在东莞的一家公司实习。前不久的教师节他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老师，我永远无法忘记您让我看的那张黝黑的脸，那是一张让我突然长大的脸，在那次起，我明白自己太对不起自己的父亲。我再不发奋，再不努力，简直连猪狗不如了。只是，等我四年大学毕业后，父亲的那张脸会变得更黑更瘦更老了。”
　　不单只李峰忘不了那张脸，连我也永远无法忘记那张脸。在我这几年的教学生涯里，每次在调皮捣蛋的学生面前，我都会给他们回忆烈日下的那张黝黑的脸，当讲完这个故事时，我都会对他们说：“孩子，请你记住那张脸，想想自己该怎样做。”每次他们都听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