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故乡入梦

枕着故乡入梦

　　入夜，一朵含泪的花，疲惫地阖上眼睛。寂寞似一张网，在朵的周围蔓延，膨胀。

　　清晨，朵和儿子分别吃了晕车药坐上北去的火车。19个小时的火车上，朵揽着儿子昏昏入睡，似有一片绿色的海洋恍惚入梦，在慢慢包围她。

　　转乘汽车，三个小时后到了村边，下车的那一瞬，朵感觉自己掉进了绿色的海洋，一望无际的草甸，忽地一下就打开了她的梦境，睡意全无。这绿，是干净的，惹眼的，有紫色和黄色的小花零星点缀期间。天空辽阔，高远，蓝得彻底，白云悠闲地飘浮着，让人心旷神怡。这就是朵出生的地方，阔别多年后，她又重新来过。
　　儿子被眼前的绿镇住了，小心试探，和入海前一样，待确定无危险时，便一步三跳，在草甸上打滚，欣喜地感受草的柔软。朵静静地坐在草上，又软又香，这铺天盖地的绿和清新的空气，一下子点亮了朵的天空，入心入肺地打开朵淤积的痛。

　　姐远远地赶来接朵娘俩，左侧的发髻上别着一枚玲珑的红色发卡，今年是姐的本命年，看她苍老的容颜，有些花白干枯的头发，朵的泪禁不住大把地涌出来。

　　姐的家在村西头，宽敞明亮的四间大砖房，房顶上空是大朵的白云和瓦蓝的天。离开这个村庄那年，朵只有十二岁，只模糊记得家家户户住着茅草房，矮小，黑暗。而现在只有村东头仅存的几家茅草房，在唤醒朵的记忆。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农用四轮车，姐说，地多，有5晌（一晌约15亩），离不开机械化。这几年收成不错，翻盖了房，买了车。

　　大姐家的人都到了，大哥和嫂子也赶过来。一家人相聚，多少年的想念都化成了说不尽的话，意识逐渐模糊，还在说。

　　姐的房子门朝北，南窗外是姐侍弄的南菜园，入秋时节，正是绿黄相间的颜色，绿的是豆角，鼓得满满的，似要涨开一般。黄的是西红柿，一种形如小个鸭梨的西红柿，浅黄色，据说，营养成分比南方圆状的红色西红柿高数倍。朵便迫不及待地走进菜园，摘了吃，也顺便吃到了旱黄瓜。

　　夜色渐浓，一只绿色的螳螂跃窗而入，毫无惧色地停在椅子上，礼貌地向儿子点头问好，不料，胆小如鼠的儿子大惊失色，呼救。姐夫手疾眼快，把它请了出去。

　　夜，北方的夜。在七颗星的方向，朵的梦安营扎寨，当所有的星子在眼皮外隐去，朵枕着故乡入梦，夜空出了一大片黑土地，等待朵播下一粒神奇的花种，在绿色的衬托下开出七色花来。大个的蜘蛛出现了，似一枚黑色的围棋子，躲在自制的棋盘一角，等待莽撞的夜行者自投罗网。

　　夜醒来。窗外的菜园也跟着醒来，在阳光下睁开睡眼。按照夜里商量好的，外甥冬星开出四轮车头，将木板车挂在后面，姐铺了厚厚的稻草，让朵儿娘俩坐稳，朵说这次不用吃晕车药了，还可免费呼吸新鲜空气，看美景。大哥充分发挥老师的特长，做了向导，进行景点解说。大板车一路撒着欢儿向三十里地外的铧子山进发。
　　道两旁是成片的庄稼，一眼望不到边，填充着村庄与村庄之间的空隙。村庄与村庄之间是无法做邻居的，它们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影子。而庄稼却成了绿色的纽带，成为要好的邻居。这时的水稻正由深绿向浅绿、淡黄过度，抽穗的稻子开始变黄，开始懂得害羞，微垂着头，似在偷偷想着女儿家的心事。沟垄旁，地头边，有水细细地流，清澈透底。原野的风赶来，将水稻掀起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波纹。

　　正是扫帚梅开放的时节。花色分浅粉、深粉和白三种，花瓣为八瓣，薄薄的，在浅绿色的扫帚苗上绽放，向外伸展，玲珑乖巧的样子，惹人喜欢。在小路旁，公路两边，淡淡的花香，追赶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云，多，一堆一堆的，似厚厚的棉絮，一座一座的像山，雪山。又似海水掀起的浪花，分散开来，变成了层层阶梯，成了片片鱼鳞。

　　远处的山依稀可见，绵延起伏。铧子山在云雾笼罩下渐渐现出真面目，三个山头依次排开，像三个亲密的兄弟。近看，茂盛的树木，层峦叠嶂，层林尽染。大哥将铧子山的传说娓娓道来：从前，山东闹饥荒，一户人家逃到这里，一仙人看他赤手空拳，手无寸铁，便赐犁铧与他，让他犁地种庄稼。这户人家很是勤快，靠着这把犁铧，翻土，播种，到了秋天，庄稼丰收。一年又一年，这里由一户人家渐渐扩大到十户、二十户，人丁旺盛，一派兴旺景象。仙人便收回这把犁铧，由犁铧的三个翅子变作三座山头，分别叫做大铧子、二铧子和三铧子，日日夜夜守护着这群勤劳的人民。

　　因了这个动人的传说，朵的眼睛有些湿润，对铧子山更觉亲近了许多。抬头，朵看到了山核桃，在高高的树上，正裹着绿色的外衣酣睡，似一个个棉桃宝宝挂在树枝间。这层绿衣却是有毒的，大哥说，在医学上是可以治病的，以毒攻毒，剥了这层绿皮泡酒，可治癌症。若无病之人误喝了这酒，脸色会立刻发青。成熟的山核桃，外衣变成黑色，慢慢脱落，露出黑色的硬壳，便是山核桃的真面目，砸开这层硬壳，里面是白色的果肉，营养价值高，补脑益智。

　　儿子一声大喊，顺着手指的方向，朵看到了一树红珍珠在微笑。这是山里红，在绿叶之间点缀，冬星爬到树上摘了几粒品尝，还未熟透，有点涩，便放弃了采摘的念头。儿子借机要学爬树，非要自己去采摘果子，结果在离地一米半处抱着树再不动，上不去下不来，惹来阵阵哈哈大笑，惊飞了附近树上一只不知名的小鸟。

　　没有见到蘑菇，姐说，雨后，起雾，才会长蘑菇。在草丛中却意外地发现了红拖板，亦是一种野果，果肉是红色的，软软地，鲜嫩如草莓，微酸。

　　这时天空暗下来，太阳躲到云层了，大片的云变成灰色，黑压压而来，要下雨了。大哥急忙招呼回到车上返回。乌云在山头聚集，似有雾气渺渺，在山后头升起，仿若仙人腾云驾雾的气势。

　　故乡的变化，让朵欣喜，有感动时时酸了鼻子。朵将故乡重新装入眼里、心里、梦里，返回。朵想，以后的梦不再孤独，因为有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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