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56 编辑 <br /><br />　　
　　1993年的秋季，高中的最后一年，我们依然没有走出中国新一轮高考实验的城堡。1991年入学的我们，是作为高考改革的试验田被耕种的。在没有任何成功经验的前提下，高中会考的枷锁套到了我们的头上，我们如蒙眼的推磨毛驴，开始了会考的征途。三年的高中，会考不合格将无法参加高考的紧箍咒被任课教师念得稔熟，时不时拿出来诌几句，让我们像上紧了发条的青蛙，吧哒吧哒地向前蹦。
　　那年的秋天，开始了迟到的分科行动。一向懒散的我选择了文科，虽然自己的理科也不差，但因为恐惧那没完没了的题海，只是选择远远地躲在岸边，悠然读起了无味的政治历史。
　　分科之后却没有分班，依然是会考科目文理科统上，文科的政史、理科的理化则采取几个班合上的大课形式来进行。这样的形式，给原本枯燥无味的高三生活注入了一种新的活力，也使我们在一年后的高考中掉进了泥淖，用一生来这为一年买单。
　　上大课，成了我们高中最轻松的时光。几个班的同学混在狭小的教室里，老师汗流浃背在讲台上念着课本上标识清楚的文字，我们在下面窃窃私语地交流着每天各班的新闻，或是阅读那些被家长们认为影响学习的杂志、书刊，更有些青春的荷尔蒙乱飞的哥们姐们，一夜间仿佛被感情的魔杖击中了，开始抓住这最后的难得时光，品尝起了恋爱的甜蜜。
　　灰暗，忧郁，孤独。那段日子，我开始疯狂地迷恋上了口琴。那种带着浓浓伤感的乐器，仿佛黑夜中轻柔而温暖的手，抚慰着充满忧郁孤独的少年的心，沉浸在袅袅升腾的忧伤音符间，无法自拔。混乱的学校生活，单调的点线折返，自私的相互竞争，让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我常常会一个人在课间，在书本试卷堆砌的城堡中，埋头吹响伤感的乐曲，一曲又一曲。每一首曲子，我都人为地拉伸着音长，从口琴中冒出的曲调悠长而哀怨，在毫无生气的教室中打着转儿，让人有种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感。
　　前途的迷惘，爱情的失意，朋友辉是在那个时候加入我忧伤的行列。因为在那段时间，他死心踏地地爱上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我的另一个朋友。他明明知道那是一场没有结局且两败俱伤的爱情，然而，他依然坚定地要去爱。数年之后，早已娶妻生子的我们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在酒精的麻醉下再次谈论起他的那场彻头彻尾失败的恋爱时，他依然略带着伤感地谈着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段被时光埋葬的青涩爱情。
　　上学，放学，背书，聊天。虽然从农村进入城市快三年了，虽然毛茸茸的胡须长满了嘴角，却依然无法脱去乡村少年乡土的气息和满脸的稚嫩。身体中隐藏着的无法逃避的本能，仿佛涌动的潮汐，催生着这场的爱情的产生。上课的时候，埋头于书堡间，像一位将军，谋划着爱情的征服之战，搜肠刮肚地用最热烈的词语表达着自己的爱情，下课的时候，又埋头于书堡间，在爱情的林荫道中徘徊踯躅，用口琴吹着忧伤的曲调，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场爱情的失意或是快乐。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执着的等待，热烈的情书抑或是忧伤的口琴打动了长发的女孩，她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开始了彼此的爱情之路。
　　那是一个物质上、时间上都不富裕的时期，在唯一休息的星期六夜晚相约看一场电影，或者一圈又一圈地漫步在学校的周围成为他们爱情的奢侈。我和辉一次又一次地探讨他们的爱情是否合时宜，他一脸正色地耐心告诉我，他发了疯地爱上了长发的女孩，那种爱情是无法扼杀的，这是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爱情的力量。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长发的女孩也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她是矛盾的，善良的她无法拒绝这份不合时宜的爱情，同样她也无法拒绝即将面临的高考。一段时间，她因为学习的压力，神情恍惚，甚至在夜晚无法入睡或是出现了梦游的症状。
　　恋爱中的辉，依然吹着忧伤的口琴，悠长而悲伤的曲调，让人无法感受到他爱情的甜蜜。无数个星空灿烂的夜晚，我们坐在空旷的操场边，一遍又一遍地用口琴来排遣心中的忧伤。我们用沉重的低音吹着无序的音符，随心所欲地吹出一曲曲一辈子都无法复制的曲调。在沉甸甸的曲调间，我们一起埋葬了无法回来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