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舞动的情愫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1 编辑 <br /><br />白发，舞动的情愫
（一）
有那么一日，爱人的白发，于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突兀在我的眼前，如一道刺眼的光束，引起我内心深处的一阵惊悸和痛楚。
两根白发紧紧地挨在一起，在爱人左耳上方靠近前额的地方生长，形成一种最具悲况色彩的人生味道语言，使自认为日渐成熟起来的我感觉到措手不及。它们默默地存在着，并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样具体的动作去诠释它们；更无须我面对着它们做些海枯石烂的承诺。它们的存在，或许是日常生活中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琐屑，可那极具诗意的色彩却与周围的黑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反差，在光线并不是很强烈的卧室里，成为我所有目光专注的焦点。爱人在浅笑着，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此时来自一个典型的小女人体内的伤感，而正在努力用一种富有幽默味道的语言，企图打破卧室内令人窒息的长寂。
可我并没有从沉寂的情怀中走出，倒是爱人的幽默，为我氤氲了一个十足的沉浸和回味的背景。
我想到了多年以来，由于性格所致的某种抑郁和依赖，使我如同一棵枯萎的草儿，依赖附着在身旁那棵心甘情愿为我遮风避雨的大树上。在一种惯性的温存中，我体内好多的感知细胞复活，有了追寻太阳的冲动和热望，有了品味花香的敏感和激情。风和日丽的日子，舒爽的光线透过参差斑驳的枝叶影射到我孱弱的身体和思想上，给了我太多直立和昂扬起来的理由。
因此，那象征着大树的年轮的白发，让我惊惧，让我无所适从，让我在一种被庇护的状态下展开一种深思。这种深思来自人体的一种本能。来自于人类本身面对真情的一种虔诚情愫。无需回报的爱，默默写意在此刻我铺展开来的思绪的白色纸张上，如月光氤氲下的湖面，清晰地映照着我盈盈的泪眼。一种强大的生命的震撼电击着我的身心，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感恩的情怀，我只是知道，在今生的路上，为了一种心灵的回应，我必须微笑地面对我未来岁月里的人生之旅。
爱人，一段如水的时光是在你深情凝视的双眸中诞生的。你的微笑昂扬了太阳，你的幽默让天空更明亮。经历了日日月月的陪伴，经历了千山万水的跋涉，你的白发照亮了月亮以及月亮守候着的小路。它是一个最深刻的爱的符号，是一首最凝重的婉约诗歌，是一段最隽永妩媚的舞蹈；它是一束带露含香的玫瑰，是一双载着浪漫音符的车轮。它为两颗心灵做着同一个见证。它融合了一切的责任和付出。在因它而展开的想象中，四季如画：春天，户外踏青，摩托车的声响为我银铃的歌声伴奏；冬天，白雪的故事在白雪的白里飞舞，我们守候在火炉旁，透过结满冰凌花的窗玻璃，看在庭院的一隅里默默绽放的腊梅。
爱人，时光是何时悄悄地爬上你的发梢，酝酿我此生凝望你的最大的深情？日子过了，过了，再过了，夕阳沐浴里的白杨树影下，可有一双白发苍苍的老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两根白发的白，照亮了我以前看不到的生活里的阴暗罅隙，哦，不管它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还是一种娇嗔的责怪，我都会把它珍藏在我那本上了锁的笔记本里，作为我一生一世永远唯美的珍藏。
（二）
时隔半个月之后回家，我发现，母亲的白发明显的增多了。
这使我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黯然神伤。母亲的白发和丈夫的白发不同，无论怎么说，丈夫还很年轻，偶尔的两根白发丝毫影响不了他精力旺盛的外表，而且，除了心细的妻子之外，别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它隐匿的身影；可母亲的白发不同，在很短的时间内，它们就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蔓延成一种气势，和母亲那苍老的面孔、蹒跚的身体浑然一体，形成一个典型的伤感符号，让一颗久违的游子的心，在双目所视的时刻，内心涌起排山倒海的伤怀。
借助于一把精致的梳子，我把母亲的头发反反复复地梳理，想要寻找到一个让白发呈现的最少的方式和角度，可无论如何，那霜打的颜色，都无法被那把小巧的梳子所隐藏，我便停止了我徒劳的动作，轻抚着它们，闻着它们中间散发出来的那股浓重的爱的味道。
母亲白发的白，是一种多么亲切的爱的色彩，是一种多么温暖的爱的色系啊。花白花白的，如母亲走过的大半生的路，影影绰绰的折射出一种坚强人生的悲凉氛围。
母亲年少丧母，经历两个继母后中途辍学，中年丧子，父亲懦弱、脾气急躁而且身体不好，原本在大家族中娇生惯养的老闺女，母亲的这一生过得该是如何不易啊。母亲今生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我了，为了让在外地工作的我安心，她是怎样一个人精心地打点着那几亩庄稼地，又是怎样周到地侍候着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的父亲啊！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上下床、站立、大小便、甚至夜里翻身都需要母亲的帮助，唯一的一个女儿又不在身边，尽管我每次打电话，母亲都笑着说，家里好着呢，你爸夜里睡得香着呢，可是，此刻，映入我眼帘的母亲的一头白发，让我困惑：现实的存在，是一个怎样的与母亲的表述完全不符的事实呢？
有一次回家，我给母亲买了一双鞋，母亲满脸微笑，可我却发现母亲久久搁置着这双鞋子不穿，便问缘由，母亲说，新鞋，出门的时候再穿才好，我说那么普通的一双布鞋，坏了再买，便硬逼着她穿，却发现任凭母亲怎么使劲，脚都穿不进去那双新鞋子。我大吃一惊，母亲的脚一向比我的脚小两个码呢，我的脚穿的正好的鞋，现在她怎么穿不进去了呢？于是我低下头，仔细地端详母亲的脚，发现母亲的脚，明显得比我的大了，脚趾也变得比以前更粗壮了。我用手按了按，并不是那种病态的浮肿，我想一定是因为母亲用这双脚走的路太多了，它才变得更加发达起来了：母亲要到农田里除草、打药；要一手经营前院的菜园子；要步行四五里地赶集买家里所需的一切日常生活用品；要在父亲身体不适的时候寻村东头的村医……
以前，白发苍苍的字眼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符号，我心情平静地用它做着形容词，形容我眼里所见的一切老人。那时，在我的意识里，这个词离我的母亲还很远，因为我的母亲长着一头黑黑的头发，精神矍铄地跺陷、包饺子、走路、赶大集、背着喷雾器打农药的情景，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定势。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发苍苍的字眼，竟然这么快地适应了形容我的母亲。最初的时候，我甚至不敢长时间地凝视镀在母亲头发上的这种色彩，尽管它的色彩更加柔化了母亲那张富有亲和力的脸庞，可是，我还是那样惊惧地看着它们，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具有宿命色彩的灾难符号。
我在想，为了我的一点点在他人眼里微乎其微的成长，母亲究竟付出了多少？为了实现一个正统的“责任”的文字符号的意义，瘦弱的母亲，在撑着一个多重的桨儿划船……
白发的白，是一个最深沉的爱的色彩。这样的色彩，每一个人都会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间断地看到它。一个人或许做过了，付出了，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那随艰辛生活而日渐蓄积起来的白发，默默地从双鬓处生长起来，迎着一天天的朝霞，尾随着一个个的月影。
日子在流逝，对生活的爱，也在对白发的守望中，一天天地趋于深刻。这是一种幸福的宿命，也是一种有意义的回归。手握一根来自亲人头上的白发，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一个人也不会感觉孤独。在爱的园林里自由驰骋，我们所寻找到的，终会是健全而富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