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3 编辑 <br /><br />二愣


若水/文

二愣是我们村里的名人，前段时间听说刚过五十岁的二愣瘫了，这消息仿佛长了翅膀很快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了，就连远在外地的我也听说了此事。当时我心里便产生怀疑，壮的如头牛一样的二愣怎么说瘫就瘫了呢？


二愣是刘庄村有名的硬汉，在这个不足五百人的小村里，人们几乎都知道二愣当年的一些传闻轶事。那时的二愣也就是二十出头，每年在忙完三秋后他和村里的一些男青年被村里集合起来，按照乡里的统一安排去外地挖河。工地上来自各乡村的青年很多，且常常因为一些琐事而发生摩擦，甚至打架。刚去的时候，二愣这些人常受人欺负，一是因为他们人少，再就是他们不想惹事生非，让家里人挂念，于是便采取了忍让。可越是忍让，别人越欺负他们。一天晚饭后，又有一帮人来找事，并动手打了刘庄的三小，三小捂着淌血的鼻子却不敢还手。看到自己的同乡受人欺负，却忍气吞声，一旁的二愣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劝架，结果对方仗着人多，把二愣也打了。这下可惹恼了二愣，恼了的二愣要和这些人玩命。只见他瞪着牛一样的大眼，满脸的杀气，顺手抄起挖河用的铁锨，挥舞着冲入对方人群。就听噼噼啪啪一阵响，对方几乎都挂了彩。可打红了眼的二愣仍没有停下来，他揪住对方一个领头的，拿起铁锨照着那人的脑袋就拍了下去，直打的那家伙服软喊饶命，二愣仍是不解气又给了他一下，结果那小子趴在地上不动了。这下全场的人都傻了，躲得远远的再没人敢往前凑。二愣用轻蔑的眼光扫视着对方，说这小子没死，只是吓的晕过去了，这次就饶了他，要是以后你们再敢欺负人，我见一个打一个，打死了一个我偿命，打死两个我就赚了。这时躺在地上的那人醒了过来，被对方的一些人搀着灰溜溜的走了。从此，二愣的名号在工地上叫响了，且再也无人来欺负刘庄的人，就连邻村的一些人遇到有人问，他们也说是刘庄的，以此来逃避别人的欺负。以后村里每年再出人去挖河，大家也是都拥护着二愣一起去，二愣成了刘庄的英雄。且成了英雄的二愣，不再下河挖泥了，而是被安排到抽水机房去看机器。就这样几年下来，他不仅精通了柴油机的维修，还学会了农用拖拉机的驾驶，成为当时村里的能人。


有了技术的二愣更是受到村民的尊重，因为村里有柴油机或拖拉机的人家，难免有时让他帮着修理，毕竟修理机器不是人人都会的。由于大家对他的敬重，二愣从此生活在了一个被人尊重、被人总是称之为英雄的氛围里，渐渐地他变了，变得自大、狂妄，喜欢打架，变得有点匪里匪气，如同凶神恶煞般。在村里重新分地时，他要全村土地最好的，如果村委会不同意，他会连夜把村长家种的小树悉数砍断，会把村委会成员家的庄稼祸害一片，甚至敢往村干部家大门缝里插花圈；平日里爱喝点小酒，这也就免不了偷鸡摸狗，在村里逮只野跑的鸡、用自制的土枪杀一条肥壮的家狗那是常事，更有甚者他会偷着牵村民家的牛卖掉。这些拿不上桌面的行为二楞当然是偷着干的，但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每逢遇到村民碰上他干苟且之事，二楞总会恶狠狠地丢下诸如“如果敢声张要你全家好看、让你全家不得清净、我会宰了你”的话，吓得村民们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村里和二楞臭味相投的几个年轻人，他们几乎天天混在一起，不下地干活，而是四处游荡，甚至找茬生事借机敲诈。二楞的父母几次劝说他，却换来二楞的冷眼相对，往往是父母的话刚说到一半而早不见了他的身影。二楞的霸道使村民渐渐地开始疏远他，甚至人们常常以他来吓唬哭闹不止的孩子，说什么“别哭了，再哭二愣子就来了”，于是孩子便不敢哭了。那时，老实的村民们还不知道用法律来保护自己，任由二楞等人在村里横行。

二愣的变化使村里的媒婆也敬而远之，因此二楞一直是独来独往，无牵无挂。一年，两年，渐渐地二楞错过了最佳婚配年龄，这期间着急的父母四处托媒求人，可谁家的闺女愿嫁给一个“凶神恶煞”，愁的二愣父母整天唉声叹气。后来，二楞的父亲因病没有等得儿子娶上媳妇便不情愿地走了，只剩下小脚的母亲和二楞一起过日子。二愣三十多岁时，他和母亲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偷偷地和村里几个老光棍一起到S地区领回来一个女人。


结了婚的二愣行为上开始有所收敛，但由于家庭底子薄，媳妇对地里的活又不很懂，二愣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尤其是随着孩子的出生，沉重的生活负担全压在了二愣一个人的肩上，他一改以往游手好闲的浪荡样子，开始拼命地干活，好像要在土坷垃堆里刨出金子似的。贫穷没有吓倒他，反而激起了二愣的斗志。他借钱买了辆别人淘汰的旧农用拖拉机，凭着自己的技术把它修好，除耕地浇水种庄稼派上用场之外，他还利用农闲季节外出拉沙石料来赚取点钱。


二愣凭着苦干，渐渐地生活开始有了好转，且手里还有了点积蓄。同时自己的儿子也眼见着长大了，十几岁的年龄个头已经和二楞差不多了。于是二愣想拆掉自己那几间摇摇欲坠的旧坯房，修几间像样的砖房，好以此来壮壮自家的门面，避免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他深深地知道，一个男人找不上媳妇的感受，以及别人看待自己的眼神，那眼神有讽刺、看不起、幸灾乐祸等很多内容，他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找不上媳妇来，那在村里可是件丢人的事。

新房子建成了，操劳了半生的二愣，终于也和村里人一样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可就在这时二愣瘫了，他是在一天早晨想起床的时候，半边身子突然发木，瘫在了床上。后虽经多次治疗，但毫无效果。瘫在床上的二愣，天天望着自己的新房屋顶发呆。他想，也许这是报应，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对自己年轻时没有好好孝敬父母、没有顾全街坊邻居感受的惩罚，是对自己横行乡里的惩罚。虽然，后来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努力地加以补救，但报应还是来了。


听说二愣瘫了之后，村民们纷纷来到他家看望他，尤其是那些曾经和二楞一起挖过河、赶过脚的村民，更是多年后重新走进了二楞的家门。大家有的给予钱财，有的拿来了鸡蛋、水果，有的干脆直接从家里种的大棚里带来新鲜的蔬菜，还有的带来了二楞过去最爱吃的红烧肉。二楞躺在床上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大哭，他没有想到乡亲们还这样惦记着他，他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说着谢谢，眼里流出酸涩、悔恨、感激、幸福的眼泪。


村民们的到来给二楞莫大的鼓舞和动力。从此，二愣在家人的照料和村民的帮助下，开始了艰难的恢复训练。先是拄着拐还得有人扶着，渐渐地他对扶着他的人摆手……甩掉双拐……甩掉单拐……慢慢地独立行走……基本自理……能从事简单的家务劳动……


二楞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给人的印象仍是虎虎生威，但脸上却开始荡漾着和蔼的微笑，而且不管村里哪家盖房修屋，或是请他修理机器，他总是二话不说放下自己的活便去。每天干完农活或茶余饭后，二楞总会抽出一定时间与村民们笑谈天下事。渐渐地，二楞的小院里又开始传出爽朗的笑声，老爷们闲暇之余愿到他这里吹一通，老娘们来了后也直夸二楞的日子好、儿子孝顺懂事。年近花甲满脸沧桑的二楞，就像上足了弦的马蹄表一样，每日不知疲倦地奔波在苍茫大地上，笑声也在天地间回旋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