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
2021-12-23抒情散文黑龙江小龙女
秦叔是父亲的朋友,他们的友谊有几十年了。在20年前,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他。当时,父亲在机关开小车,是领导的司机。秦叔在乡里的物资供应站工作,是站长。在计划经济年代,手里掌握调配物资的权力,是个肥缺。秦叔事业上春风得意,自然行事也出手阔绰……
秦叔是父亲的朋友,他们的友谊有几十年了。
在20年前,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他。当时,父亲在机关开小车,是领导的司机。秦叔在乡里的物资供应站工作,是站长。在计划经济年代,手里掌握调配物资的权力,是个肥缺。秦叔事业上春风得意,自然行事也出手阔绰。
临近新年,大家都喜欢突击消费,仿佛是为犒劳一年以来的辛苦。大概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年除夕,不到中午,秦叔来我家闲坐,提前拿出给父亲的新年礼物——十盒不同牌子的香烟。还把他新买的傻瓜相机拿来了,跟父亲在屋里摆弄着。二人正兴致勃勃的当口,父亲单位的一位领导来了,他来拿用父亲小车捎回来的年货,年货是某部门孝敬领导的,为避嫌,则先由父亲拿回家。
他进门一看,秦叔坐在屋里,都是本土乡亲,在当地的地位、身份都可圈可点。怎么能马上拿东西就走呢?于是,他也慢条斯理地坐下了,妈妈给烧了开水泡茶,父亲他们边看电视边谈笑。沙发靠着窗户,阳光从背后射进屋内,电视机因为强光,影响观看效果,不知是谁,随手拉上了橙红色的绸布窗帘……
领导着急拿年货,态度又不能现出无奈,可秦叔没有走的意思。父亲更不能端茶送客。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流逝了。秦叔的相机是时兴货,又新买的胶卷,父亲就给他们两个人拍照,有好几张,区别只是二个人的坐姿,橙红色的绸布窗帘没悬垂的感觉不说,因为布料本身轻,褶皱也不少。照片逆光,效果一般。可现在对此事记得这么清晰,真是全凭这几张照片。
秦叔和领导从我家啥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当天是除夕,晚饭早,瓜子、糖果、冻梨等都已经摆上了,我的注意力全在吃的上面。
母亲跟秦婶也成了好朋友,主妇之间的交流,也更为实诚。记得母亲回来说过她家的家庭浴室,这可真超前。当时的农村,有多少人去过澡堂子呢!我们都羡慕城里职工,每月能洗几次澡,还能领着孩子。我们谁管呢?我是大姑娘了,谁不爱干净,谁不爱美呢?母亲不见外地跟我提过,我领你去秦叔家洗澡吧,没事的。我思虑再三,还是没去。
等我参加完高考,父亲领我去城里买皮箱。在国营第一副食商店的楼上,我相中了一款人造革的皮箱,父亲正领我挑的时候,从柜台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有30多岁,皮肤白皙,烫着头发,身材还算匀称。她热情地帮助我们参谋,跟父亲寒暄。话题都围绕着秦叔,我便以为她是秦叔的什么亲属。看这位女士的衣招、言谈,跟乡下的母亲、秦婶等家庭妇女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我站在一边,听她们闲谈,眼睛向四周望,却见几个售货员聚在一起眼睛望向父亲这边,在小声说笑。父亲当时40出头,个头有一米八,体型适中,给领导开车,着装上也比较讲究。她们议论什么呢?不会注意到我了吧?
等我们交钱出来,我跟父亲提刚才的情况。父亲笑了,不顾我的狐疑,就再不说话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子是秦叔的情人,父亲也见过她,就这样认识了。她的同事也许只是耳闻,却没见过秦叔。父亲领我去买箱子,就被她们指指点点,并张冠李戴了。我还是解不开心结,秦叔,五短身材,长的略黑,尽管穿的好,但好衣服却抬举不出好风度,看那个营业员长的还算周正,怎么就能看上他呢?这是我20岁的想法,爱情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去大学报道,是父亲开车送我的,一同前往的还有秦叔。父亲给我办入学手续,他则跑前跑后地张罗,替我想着住校生活的诸多细节。我宿舍门的插销坏了,晚上插门都成问题。秦叔买来安上,同屋的同学说,开个发票留着,以后找校学生科报销,他则大度地挥挥手。看见别的同学有暖瓶,而我还没准备,他又马上跑下楼去买。
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参加了工作。秦叔的单位在改革的大潮中,解体了,他则失了业。此时,他的大女儿因为情窦初开的爱情,遭家里反对,竟然跟男方私奔了,等有了身孕才回来,此事在村里闹的沸沸扬扬,事已至此,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秦叔只能给孩子操持婚礼。这件事给秦叔的打击很大,他觉得没有脸面呆在村里。没了工作,又不想安心种地,总得找点出路。树挪死,人挪活,秦叔不顾家里反对,就离家去了外地。
几年过去了,秦叔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秦婶种的一点口粮田,根本不够家用。秦叔留下的债务,加上后来家里的欠债,让秦婶陷入了困境。临近年关,债主们住在家里,等着要钱。此时,家里在外挣钱的人都往家里赶。有人说,在外地市场上看见了秦叔,他抱着一个大概两岁的孩子,跟一个妇女出摊卖菜。秦婶哭了又哭,嚎啕道,“这是他不要这个家了,都跟别人有了孩子啊!”实在没钱,只能让债主们看见家里啥好就尽管拿吧!
母亲和左邻右舍实在看不下去,纷纷拿着大米去看秦婶。秦婶的房子已经几年不维修,漏雨、漏风,浴室早就废弃了。为以后的生活考虑,有人劝秦婶再找个老伴。指不上秦叔了,这日子还得过啊!秦婶只是哭,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又是几年过去,秦叔却突然回来了,跟别人有孩子的传言不攻自破。只是这些年在外面没有挣到钱,家人自然是欢喜的。母亲还感叹道:“多亏你秦婶没找老伴,不然,现在可怎么办呢?”为了谋生,快到六十岁的秦叔,蹬过三轮车,卖苦力挣钱。现在又买了电动车送货。尽管辛苦,收入不多,但是家人还在一起,秦婶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了。
父亲此时已经退休,秦叔他俩又常来常往了。两位老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香烟,谁要是抽到好烟,总要给对方留着,还像年轻时候那样,总在年节、或者生日之际,送上一条烟作为礼物。
当地的老人说,人就怕老运不佳。年轻时候辛苦、遭罪不怕,有力气有好身体。就怕年纪大,又没了保障。看秦叔的经历,正是把这句话倒过来了。但“浪子回头金不换”,能够正视现实,收心过日子,负起家庭责任,年纪倒不是最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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