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00 编辑 <br /><br />菊花茶

　　楚寒从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上了她。她长着一张清秀的脸，灰色宽大的工作服遮掩着小巧的身子，从脖颈处隐约露出一条紫罗兰丝巾，衬托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在力气活比较多的车间里，楚寒已经司空见惯了肥胖型女士，就像蒙了尘的设备，尽管发出隆隆的声音，却是熟视无睹，激不起一点波澜。而她，这个单薄小巧的女人的出现，突然就闯入他的视线里，他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车间实行三运转，她是上一个班微机操作工，和这个班上的女同事换了班。楚寒一边干活一边不自觉地打听起有关这个女孩的来历。她叫紫烟，是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微机工除了操作微机，还要负责打扫室外的设备，紫烟躬身锄尘土，轻拭额头汗水，娇小的侧影，让楚寒第一次莫名地产生幻觉：这是他梦中要等的女人，这是他要呵护的女人。

　　从第一次见到紫烟后，楚寒感觉心里就像揣了个兔子，突突直跳，总想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每次上班都在寻找她的影子。盼着她再和这个班上的微机工换班。可是，一次次地失望蚕食着楚寒急切的心，终于，在一天下班前，他下了决心，找主任调到了上一个班。楚寒又见到了紫烟，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抡起铁锤的手总有使不完的劲。忙里偷闲，楚寒就跑到紫烟的微机室，跟她说话，向她请教微机知识，而眼神总是游离微机，偷偷地跑到紫烟的脸上。她很腼腆，总是有红晕在她的笑容上蔓延开来，像含苞欲放的桃花，楚寒就觉得她很美，越发喜欢她。

　　有一次，楚寒病了，喝酒太多，胃粘膜损伤，胃出血。紫烟和同事大李约好去看他。左等右等不见同事的影，她以为同事已经去他家了，也就左拐右拐找到了楚寒的家。他一个人在，看见她，楚寒眼睛一亮，一下子抱住了她，她不知所措，却有暖暖的感觉涌便全身。

　　楚寒康复后上班，每天都会带来两盒牛奶，放在她的电暖器上温着。一盒给她，一盒给自己。她不忍心喝，因为他需要加营养。他却执意让她喝，看着她喝，他才会开心起来。楚寒知道她不太适应上夜班，落下了胃寒的病根，她瘦弱跟她的胃寒有关。楚寒亲自买来枸杞、冰糖、菊花、山楂、红枣，将山楂洗净，切片，晾干，分成若干份，把红枣洗净后在砂锅上文火慢慢烤，直到有浓浓的枣香溢出来，和枸杞、冰糖、菊花、山楂片一起包成小包，每天上班带来，让紫烟喝。楚寒说这是治疗胃寒的偏方，很管用。

　　淡黄色的菊花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有袅袅的清香溢出，枸杞经水一泡，愈加水灵红润，红枣和山楂片点缀其中，紫烟欣然接受着这份呵护，幸福便像水中的菊花，一点点荡开，蔓延，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看着紫烟深情脉脉的样子，楚寒的心就有了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发自内心，让他不自觉地哼唱小曲，当楚寒意识到自己是在恋爱，真正意义的恋爱，他愣住了。他喜欢这个柔弱的女孩，努力地去疼她。但他已有妻子。他和妻子是经媒人介绍的，因他的左眼有残，城里的女孩不好找，来自农村的芸看中了他吃公粮的工作，嫁给了他。他和她没有感情，履行公事一般。她看中的是他每月领回来的工资。

　　可是，楚寒抑制不住地喜欢紫烟，想她，用心疼她，呵护她。这个女孩的温柔是他无法忘掉的，善解人意的她，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心领神会，她身上有一种让楚寒无法抗拒的魅力，使得他心甘情愿且千方百计的对她好，这个柔弱的女孩，对楚寒来讲，让他男人的本色发挥到了极致，而家里的那个女人，整天一副孙二娘的姿态，看他总是一无是处。而最让楚寒感动的是，紫烟从不因他的左眼残疾而鄙视他，反而对他更加体贴，这是他最大的慰藉，也是让他暗自发誓疼她的理由。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美，嘴角的微笑总是摄人心魄，乖乖地俘获楚寒的心。

　　不在一起的时候，楚寒喜欢看紫烟写给他的信，清秀的字，柔柔的情，总给他温暖的感觉。楚寒把它偷偷地藏在内衣口袋里，在工作空闲时，就跑到一边偷偷地看。回到家，就将信藏在摩托车头盔的夹层里，这是楚寒和紫烟两个人的秘密，他为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个安全所在而开心，窃喜。

　　自从遇到紫烟，楚寒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感觉，他像一个小男生一样亢奋着。每次见到她，他都会高兴地将她抱起来转圈，然后把她轻轻地抱到摩托车后座上，像呵护公主一般，双手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而她坐在摩托车后面搂着他的感觉，让他的眼睛潮润。他带着她来到一片草地，坐在软软的草坪上，看着河水里嬉戏的鸭子，他幸福地拥紧了她。他决定跟妻子离婚。

　　然而，妻这一关失败了。芸不同意离婚。芸使出浑身解数，不惜动用泼妇的手段，与楚寒对抗。楚寒的良心开始受到谴责，他感觉辜负了紫烟。于是又去喝酒，一个人，痛苦地吞咽着苦水。他清楚自己的病，因为曾经大量地喝酒，胃粘膜已经损坏，不可能再修复好了。父亲曾经狠狠地说，他再这样喝下去，肯定活不到三十岁。因为爷爷也是死于胃病。自从认识紫烟，楚寒发誓戒酒，他要好好活着，为了紫烟。喝酒的原因楚寒心里最清楚，芸嫌弃他工资低，总是不知足，不停地吵闹。这种苦只能随着酒一起咽下去，无法倾诉。

　　紫烟知楚寒的妻子不肯离婚，思量再三，痛苦的她决定放弃这段没有结果的恋爱，退出这个三人之争。而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孩海，正向紫烟发起猛烈的进攻。紫烟想，也许自己本不属于楚寒，不属于这场错误的婚姻。

　　为了躲避楚寒，紫烟调了班。一次，在狭窄的楼梯，楚寒与紫烟擦肩而过。紫烟看到楚寒忧伤的眼神，越发消瘦的面孔，深深刺痛她的心。楚寒恳求紫烟停下来，让他再抱一次，紫烟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紫烟的母亲患病，诊断结果为癌晚期。紫烟的心一下子沉到无尽的黑洞里，整日忧心忡忡。母亲的病日益加重，紫烟预感到可怕的时刻就要降临。而楚寒，这个走进自己生命里的人，忘掉他，痛彻心扉。

　　突然有一天，同事大李打电话告诉紫烟，楚寒去世了。噩耗传来，紫烟眼前一阵眩晕，不想，那天楼梯相遇竟是永别。紫烟的心针扎一般疼痛，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陪着他走完最后这段漆黑的路，不让他凄凉无助地离去。大李说，楚寒每天不要命地工作，抡锤时用力过猛，胃又一次大出血，送到医院时已来不及抢救。雪上加霜的是，五天后，紫烟的母亲撒手人寰。

　　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紫烟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每天，紫烟呆呆地看着夕阳落下，心跟着沉下去，泪水溢出。手捧着数十包菊花茶，这是紫烟调班后，楚寒给她的，嘱她别忘记喝。除了楚寒，没有谁会记得给她调制菊花茶。月朗星稀的夜晚，紫烟遥望夜空，她知道，那里有一颗星，为她默默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