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已经死去

　　压抑了很久的我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先他一步走出民政局那间使人窒息的办公室。我在他早已经准备好的协议书上，草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简单，像是一场战争，没有谁是赢家，只是战争的双方已经厌倦了，签字是为了和平。
??十二年的情感似乎一点也没有值得留念的地方，放下了，是无比的轻松。但是，曾经并不是这样，怎么能没有感情？昨天在家清理物品的时候，还看见了一年前专为他买的“鳄鱼”牌皮鞋，花了三百多元，是想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可是皮鞋还没有来得及给，就已经分居。
??我一直在事业和爱情上有着很高的追求，他不是一个狂野的男人，但是他的聪明一直是自己所欣赏的。
??可能我的爱情之路并不是选择的错误，因为一切的开始是没有错误的，错误总发生在进行的过程中。
??在民政局对面马路的大树后，我偷偷地等着他出来。应该出来了，可能在抽烟？可能还坐在那里闷闷地呆想？等了几分钟，不见踪影，我还是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都是输家，没有可以值得幸灾乐祸的地方。
??我慢慢地走着，虽然一切都解决了，应该是心情轻松的时候，但是，还是感觉了沉闷。要是在山里没人的地方，我一定会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发泄一番，来减轻自己对孩子的负罪感。我没有在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完美，因为在爱情上自己是个失败者。两个人来共同经营一个完美比一个人经营更加困难，一个整体还是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爱又回到了起点。
??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脑子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想走，怕回到家里，怕面对孩子无暇的眼神。虽然孩子知道发生的一切，但是幼小的心灵如何来判断父母情感的是非？
??路边的商店无暇去顾及，要在平时早就闲逛了起来。我最喜欢的就是买衣服，买东西能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而现在却没有一点儿心思。
??走过一家“怡情”咖啡吧，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自从和他分居后，就经常光顾这家很有情调的小店。这家店的老板娘和我年龄差不多，虽人在中年，皮肤却保养得很好，还向她请教过保养皮肤的秘诀呢。和她还谈得来，虽然我们的文化层次有很大差异，女人在爱美上却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我推门走了进去。
??民政局是上午办公，我和他一早就去了，似乎怕错过了这一天，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们是第一对办理离婚手续的，事情在一问一答中就解决了，问得复杂，回答却是简单，所以办得很快。开始是这样的难，结束却是那样的简单，感觉是苦涩的。事情办得快，所以咖啡吧也就来得早了。
??一进门，环视四周，还没有一个顾客，只有老板娘一人清闲地坐着，看着电视。
??“老师，你好早啊！请坐！请坐！喝什么？还是老花样吧，一杯清咖？”看见熟悉的人进来，老板娘满脸堆笑着迎了上来。
??要是平时，总要和她寒暄一番，今天可没有那好心思。
??“嗯，一杯清咖。”我喜欢不加糖的咖啡，习惯了。找了紧靠窗边的一个座位坐下来，视线透过轻薄的纱可以看见马路上来往的人群和车流。
??窗玻璃是厚实的，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坐在里面犹如看无声电影一样。心情不好时，这个位置是很适合于解闷。
??桌上的花瓶里还是昨天留下的玫瑰，已经耷拉着高贵的矜持，在看着我。我双手托着自己的脸庞，今早没有化妆，脸色一定很憔悴。
??眼睛盯着窗外，欣赏着过路的人们。一对老年夫妻相互搀扶着走过窗前，我注意到他们的手握得紧紧的，眼睛里透着一种爱意，一个相互的支撑和依靠。我有点羡慕他们，风雨几十年多么不容易啊；一对年轻夫妻推着童车逗着孩子，我随着他们的目光自然地看着车里的孩子，可能也就6个月左右，手脚还不停地舞动着，当初我的女儿也是被我们这样推着，呵护着，一路走着笑着，那样的幸福日子还是让我怀念；一个男人走过去了，一个女人走过去了，一群人走过去了……
??“您的咖啡。”老板娘放下杯子，轻轻地走了。她明白她的顾客，不该打扰时绝不去打扰，老板娘是个精明的女人。
??可能我的脸上写着什么，谁都能读懂！
??咖啡在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它能使我麻木的头脑重新兴奋起来。和他分开的日子里，咖啡已经成了我最忠实的伴侣，经常来这里喝上一杯磨制的咖啡，比买现成的要好喝得多。经常坐到很晚，孩子住在学校，也不用我管，便来这里消磨寂寞的夜晚，我成了这里的常客。
??记得我和他曾经也去过这样的地方，那还是在热恋时光，咖啡没有现在这样好喝，喝咖啡也只是在营造说话的气氛。经常聊得很晚回家，爸妈老问我上哪去了，我是老大，父母管得可严了。经常要撒个小谎，说工作忙，在加班呢。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去喝咖啡了，恋爱和结婚怎么有这样大的差别？
??父母非常了解他，是看着他长大的。有一次试探着问妈妈，说他怎么怎么啦，一脸的好感。妈妈听后，似乎对他并不是太满意，说话怪怪的，我在父母面前不再提起他了。端起了咖啡，没有喝，只是在鼻子底下闻闻那特有的醇香。我也想过，自己买一套磨咖啡的工具，买点咖啡豆，自己磨自己烧，一定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现在应该是自由了。情感或许是一付枷锁，从婚姻的第一天开始就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感到的只是沉重。在品尝爱的甜蜜时，我忘记了一切；爱意过后，留下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结婚不是想象的那样浪漫，那个他也不是自己崇拜的偶像了。但在当时不管自己的父母如何反对，还是坚持要和他过上一辈子。
??自由，是用很大的代价换来的。在他起草的离婚协议上，我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放弃了我应该有的权利，为的只是一个离开。
??品尝着咖啡，感受着苦后的余香。一伸手拿起了同样也在憔悴的玫瑰，剥下了耷拉着的花瓣，在手中搓揉着，慢慢地撕成了碎片。殷红的色已经染红手指。
??也曾经得到过一束玫瑰，不是他给的，而是他的一位情敌向我求爱时送来的。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同学，一个是中学同学，一个是大学同学。而我拒绝的却是我的大学同学，只是因为他缺少男人味，现在都感觉自己当时的幼稚。前些日子，大学同学聚会，我还遇见了他，比过去老成了许多，也结婚了，老婆很漂亮，家庭也幸福。他问起我的情况，我敷衍着说都很好，那已经是在分居的日子里。我想那一次拒绝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也说不定。
??窗外，还是像过电影一样，没有谁理会有一个我坐在里面，看着他们去去来来。
??我在想：他已经到家了吧？他才不会像我一样去泡咖啡吧呢，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情调，我和他的十二年就是在每一天的无味中度过。我比较外向，而他与我相反，你不去问他的话，那就没有话了，家里静静的。时间久了，我也不说话，彼此就像两根藤上的两个瓜，自己长自己的。
??我离开了家，可能还会有别的女人住进来。
??有一次发现，有个女人趁我不在的时候睡在了我的床上，凭我的直觉和敏感。问他，却没有回答。我是一个女人，需要明明白白做他的妻子，然而一个可能的不忠，使之难以忍受，看来只有自己离开才能对得起自己。回到娘家，爸爸再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头就走了。妈妈已经不在人间，早几年去世了，真想扑在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
??咖啡不怎么热了，老板娘又给续了一杯热的，还是一样的香。我微微动了下身体，用眼睛表示了谢意。老板娘没有多说话，用一个微笑接受了致谢。
??普通人都能有一个默契，而夫妻为什么就这样难呢？难道真是距离产生美？难道自己的爱人还得远远地望着，望着那无法亲密的美？夫妻就应该宽容对方的一切，包括人性的丑陋。
??是不是这一步走错了？
??“主啊！到底是谁的错？谁应该被宽恕？”
??“请主宽恕我，因为我没能宽恕他！”
??我不信基督！但还是用教会熟悉的语言做了台词。用一个签字给了他永远的宽恕，真希望他在下一个女人身上，不要再有女人的宽恕，看来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爱。
??喝了一口咖啡，眼睛仍然盯着窗外。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上午咖啡吧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到现在还是我一人悠闲地品尝着咖啡，老板娘还在看着她喜欢的电视剧。
??有人给咖啡吧送来了鲜花，清一色的红玫瑰，是为了替换昨天枯萎的花朵。
??我的脸微微地露出了几天来少有的笑容，心里赞许老板娘很有点经营头脑，一朵鲜花摆在人的面前，心情都会是别样的感觉。花摆放到面前时，我多拿了一支在手上把玩着，小心地避开玫瑰上的刺，但还是被扎了一下。
??如果是为了爱被扎，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毕竟还是爱过，还有爱的结晶——我的女儿。
??应该可以放下了，这段死亡的情感！告别它，是要迎接心灵的新生。
??见老板娘在忙着，把100元放在桌上，带着这支玫瑰走出了咖啡吧，走进了人流中……　 非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