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踏实

从乱成一锅粥的钟家出来，老庄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早秋的夜风。凉丝丝的细雨，若有若无地拂过脸颊。推着单车，不想骑行，微黄的路灯，忽短忽长地度量着，寂静的街道上，老庄满腹心思的身影。
　　 老庄和钟家是多年的邻居。在河西的老弄堂里，公用灶间和洗手间几十年。拆迁后，一起搬到河东。虽说已不在一个小区，相距不过二、三站路。两家一直走的近似亲戚。老庄和钟家老四，一个学校读完小学、中学。一道分到市机械厂的大学生。要不是钟家四妹，一门心思的要出国，说不定老庄就成了钟家的女婿了。
　　 老庄只有一个姐姐，知青下乡的时候，插队去了云南。成家落了户。老庄有孝心，母亲的身体不好。都走远了，谁来照顾呢？当年，老庄和四妹，经常坐在幽暗的电影院里，轻轻相握的手，自然也就松开了。
　　 四妹这次从国外回来，是为了办她老父亲的丧事。钟家的大事，老庄一定是要参予的。忙前忙后的张罗，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不料大殓日，吃过豆腐饭的当晚，却起了风波。
　　
　　 钟家早年拆迁分的二套房子，给了老二老三两个哥哥结婚用。钟家插队返城的大姐和四妹，依次嫁出。钟家老夫妻原本和后结婚的老三一起住，不免遭遇婆媳关系，这个天下最大的难题。虽说当时房价还没高涨，都是工薪阶层，拿得出十几万，购房给老夫妻单住更是难题。
　　 四妹隔年回一次国，都是接父母住在宾馆。一大家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分享着四妹的富裕和礼物带来的快乐！表面上的欢笑，毕竟遮掩不了，经年累月同一屋檐下，婆媳产生的诸多芥蒂 。四妹远嫁重洋，对老父老母牵挂得很。心知肚明的鸡毛蒜皮家事，也显无计可施。
　　 一次，老庄宴请回国四妹。席间，问老庄讨办法。
　　 老庄淡然一笑，竖起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捻了几捻。四妹咬唇跟着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作陪的两位哥哥，二人低头不语。四妹收住有些同情眼神，不响，只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四妹托老庄，在家同一小区，购置了一套二手房。父母贴了一点积蓄，大部分是自己出。房款也是汇给老庄办的。没让哥嫂们插手。把父母搬进了新居。产证上自然登记为老父老母的名下。那年月，已是外籍人士的四妹，是没有资格购买所谓的内销房的。
　　 谁知，就是这套房子，在今天，撕开了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外衣。老庄也一不小心，卷入了这场家庭官司。
　　
　　 钟家母亲先于老父往生。这住的房子便成了遗产。房子也从十几万升值到近二百万。怎么分呢？
　　 二位嫂子的意见是四人各得一份。大姐立马反对，当初家里拆迁我一分没拿，按道理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我也有一份。爸妈留下的这套房子，就应该和四妹两人所得。大姐三代同堂挤在一套二居，确属需要改善 。
　　 老庄听到这里，觉得有关别人隐私，拉开门要走。
　　 四妹抬起一直佝着的身子，双眼含着泪，说：老庄，别走，你心里最清楚这房子的来头。你也不是外人，你说说。
　　 二位嫂子几乎同时说道：外人不外人，谁说得清的事？
　　 老庄愕然。在四妹一阵骤起的嚎啕声中，还是迈出钟家防盗门。顾不上身后是谁，摔碎碗碟瓷器发出的刺耳响声。走的有点慌乱，额头猛地撞上冰凉的铁门框，钻心的痛。
　　
　　 进了自己住的小区，锁好车，出车棚，看见自家父母的窗户还亮着灯。老庄不禁惊思到，父母总有百老归西的那一天，自己住的房子，远在云南的姐姐岂不也有一份？前几天，姐夫还来电话，说外甥大学毕业，如果来此地找工作，想暂时寄住一阵。莫非......
　　 老庄其实是个热情又随遇而安，头沾枕头能睡着的人，没有太多的奢望，太平的过日子就好。自从昨天看到报上传言退休年龄要延迟，今天在钟家又见到这么一出，心里忽地失落出，从未有过的无边的不踏实来。